【010南天不死鸟】(1 / 2)
第一次登门拜访的北宫子卿也不知道,尚且不知道,她拥有如此出众的设计才华:
只是,他乡遇故知。交谈间,难免提到书院里的豆蔻华年,说起来,也足够的美好。
在他眼里,她很好,很好。
在跟家里最近的一次通话里,就同意了。
“是要定下来。”他家里还奇怪了,“你才过去多久,不着急吧。”
他便只能说:“都督大人要走了,家眷随行。如果现在不定下来的话。”欲言又止的。
于是,没有说出来的话,他家里也懂了。这门亲事,他同意了。
他跟他母亲说,“你现在可以叫上兔的家族,去南天空蛇的家族了。”
不过,蛇的家族拿的帖子是,谷雨牡丹。说是,过年回来之前,刚刚改的。
“回来祭祖。”兔表姐回头也帮腔,“特意赶在回来之前给改了,跟家里说一声,祖宗跟前也给改了。”
她笑着说,“她小名原是立夏,现在,则是牡丹。生在谷雨的牡丹。”
牡丹呵。这一刻的北宫子卿不由的想到他在书院的日子里,男弟子里评选出的花神牡丹。
那时的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真的是她。
这一刻的北宫子卿,便只是友好地看着她,看她低头擦拭桌面,然后,递给他两张纸:“你也擦一下。”
她没有看他,转而和卫富在说话。古人认为凤即朱雀,是百鸟之王,象征太阳。
朱雀,作为墓葬壁画中引导死者灵魂升天的神鸟,墓主人向诸天祈求死后灵魂不灭和升天成仙,所以,朱雀也有了“浴火重生”的涅槃神迹:
不死鸟。
南天不死鸟。出现在春夏之交的夜空,成为南天空的图腾:
南天七宿,井、鬼、柳、星、张、翼、轸,计有四十二个星座,五百多颗星,它的形象是一只展翅飞翔的“鸟”。上应星象。
下呈舆图,或者说星路罗盘。遂化作神的城,朱雀宫,南宫世家。
南宫世家的星之七家族:
井木犴、鬼金羊、柳土獐、星日马、张月鹿、翼火蛇、轸水蚓。
其中,南宫世家的星之七家族的二等家族有三家:
鬼金羊、星日马、翼火蛇。世人皆知“十二生肖”,故又称羊的家族,马的家族,蛇的家族。
其余四家,也是三等家族:
井木犴、柳土獐、张月鹿、轸水蚓。
其中,二等家族翼火蛇,则是此地都督大人南宫巳温所在的,蛇的家族。
都督大人南宫巳温有一子一女,府上大小姐名南宫巳南,开出来的车据说却是府上二少爷南宫巳北的。
此地小官,北宫子卿,也是才来,便在侍卫室里接收数据电文。对数字自然敏感,适才的山海楼上,不认得都督大人的千金大小姐南宫巳南,也认得府上二少爷南宫巳北那台车,车牌。
此地第一台马头牌星宿车,四轮驱动,二排四座。
属于运动款的小型车,但走硬汉风,衬托得驾驶座里都督大人的千金大小姐,一刹那花容失色,也是人比牡丹,雍容富贵。
下楼的他远远地看着,一刹那失了神,而她看了过来:
亮起来的眼睛,就像是穿越了神的星辰大海,前世今生,轮回宿命,认出了他。
斗转星移间,笑得眼亮如含泪,一朝春尽,红颜白骨。
而白骨,转瞬支离破碎。
成了一场晚春的雪。
纷纷扬扬。书院里开着白色栀子花,蒲公英飞得比花园的山茶树还高,纷纷扬扬。
总在茶花的影里,拂了她一身,还满。他想了起来,登门拜访前,他也是见过都督大人的千金小姐的。
那一日的院墙外,都有白色荼蘼攀爬着。
而墙里,有人在碎碎念着:“画龙点睛,点石成金,到底是要画龙,还是画蛇呢。”
声音依稀有些耳熟。
原谅他初来乍到的,是有几分他乡遇故知的窃喜,便一刻驻足别人院墙下。
北宫子卿想了想,伸手触及白色荼蘼,就像是在赏花。而荼蘼,蔷薇科悬钩子属,落叶小灌木。
叶为羽状复叶,柄上多刺,晚春夏初开黄白色重瓣花。植物五行属木,所以,花枝上的花刺都轻柔起来,避开他手。
荼蘼花开,花丛中蝴蝶翩翩起舞,便如他视力的延伸。
上应星象,北宫玄武。
而玄武,百介之长,北宫世家,琴棋书画,以画入道。确又名,画龙点睛。
他轻而易举地便“附身”那院墙上的荼蘼,居高临下,看向院墙内。
那一日的墙内秋千旁,还有孩童载歌载舞,跳大神般地召唤着他名。
“画龙点睛,点石成金,我左手画龙,右手画蛇。”
原来是他。
下一刻,北宫子卿就认出了他,南宫巳北。
听他载歌载舞的,拿着把鹅毛扇,确实像了这里跳大神的。
这里端午,还有古人流传下来的水边祭龙典。
便不乏这等跳大神的。戴着象征神灵的面具,摇铃,扇舞。
这里面拿扇的大多是领舞的,可视作跳大神里的台柱子,或者说舵把子。
上应星象,如端午节的飞龙在天。
蛇的家族的孩子,从小就爱玩泥巴,瓶瓶罐罐的,堆放花园石砌台阶上。
不消说,是府上二少爷南宫巳北正在点石成金。
原石,成了黄金。
或者说,剖开原石,里面是金子,这是金矿石。
金,是熔彩石的原色之一,也是补天彩石的第一步。古人眼里的原色有五种:
青,赤,黄,白,黑。
只说,府上五岁的二少爷南宫巳北,去年过年,跟着家中父母回了趟南天空的蛇的家族,又被他母亲带去了东天空的兔的家族,神的城里,顺路逛了几趟。
于他,都是头一回。
再回到这孤岛之上,他眉目间压不住的神采飞扬,走路趾高气昂。
不回去不知道,他的辈分这么高吧,又进了朱雀宫学棋,看他姐南宫巳南都有些居高临下。
和东天空仿佛,南天空的家族继承家业,也是男性继承人优先的规矩。就像是那一日,南宫巳北凑近问他姐,问她:“你会点石成金吗?”
顿了顿,又说,“你有原石吗?你知道神的原石,怎么才能变成金子吗?”
当然,这时的府上二少爷南宫巳北,未谙世事,只是个天真单纯的小男孩。
只是单纯觉得金子值钱。院墙外的北宫子卿一刻出了神,心里默算时日,寄出来的那几箱原石,应该是到了。
想来,同船抵达的可能还有南宫巳北的这台车。
那时候,北宫子卿才来,府上二少爷的车还没有来,他就听说了。
府上二少爷大言不惭,逢人就说:“等我能够点石成金,第一件事情就是伸手一点,我的小汽车就成了黄金小汽车。开到哪里,都要靓瞎人眼。”
蛇的家族的孩子,从小不怕人看,就怕人不看。尤其,在他们狂撒神的金钱钞票的时候。
那叫一个自我感觉良好的邪魅狂狷,不拘一格。这时候的他们,大概是误以为,这就是神的钞能力。
蛇的家族是以修炼神的钞能力出了名。这一刻的南宫巳北,刚刚去看了他的车,又取了神的原石来点石成金,正是志得意满时。
面对府上大小姐,又添上一句,“家姐,我的黄金小汽车,我第一个请你。开出去,看谁还敢不多看你两眼。”
又画蛇添足的,再加一句,“看不上你的,我就叫人打他。”盖棺定论似的,骂了一句糙。
当真跟家里他的那些侄子辈,如出一辙了。人送绰号,南霸天的蛇。
叫小跟班写在他神圣的小本子上,拿给他姐看,“写在这上面的,我就都记着了。努力做到。”
“好。”在她身旁,是一树花开正好的牡丹,植株近两米。
姹紫嫣红,富贵圆满。直衬得花下的她,背对着他,也人比花娇。大概是在家里的缘故,那一日的府上大小姐却是梳了个
府上大小姐接着说,“可是我等不到那时候,现在就想问你借了去年的压岁钱。”
“家姐,祖父都说你,没得压岁钱拿了。”
“所以,我才为难。”府上大小姐说,“听说,你就跟多宝童子似的,走到哪里,神的星钱捡到哪里,不得已,问你讨要些钱。”
话音未落,府上二少爷就冲了过来,“南宫巳南,要钱没有。”
说着,跟她姐打做一团。原是要先下手为强,手里鹅毛扇遂化作一根金色的棍,劈过去,“画皮牡丹,看招。”
“叫姐,叫姐啦。”府上大小姐绕牡丹花丛,如蝶穿百花,身姿轻盈得依稀有足不沾尘的恍惚。
看得北宫子卿也是一怔。上应星象翼火蛇。翼火蛇,即翼宿,属火、为蛇,南宫朱雀七宿的第六宿。居朱雀之翅膀之位,故而得名“翼”,鸟有了翅膀才能腾飞,翼宿多吉。
而翼宿,顾名思义,蛇的家族跑起来就像生出了翅膀,跟飞一样。
不论是翼,还是火,都有体态轻盈的本相。是说的都督大人的千金有仙缘,来了这里,就有这种说法在流传。
听得她一刻回眸,埋汰,“画皮牡丹,也是你家姐。”裙摆于动静中,浮动花丛间,温柔如五色流云烟霞。
是她。
“我是齐天大圣。”府上二少爷义正辞严,“一心为民除害。花妖,你敢蛊惑我?”说着,举金色棍子,或者说金箍棒吧,再打。
“石头里蹦出来的?”大小姐南宫巳南原本只是躲避,闻言道,“那我可还手啦。”
“看招。”南宫巳北拿出“三打白骨精”的劲头,一根棍子舞动得跟车水的水车,园中牡丹经不起摧残,花叶纷飞。
北宫子卿突然想了起来,书院里
直到这两年,这一厢的消息递到神的城,就像石子扔水里,有了个回音。
至少,还有些波澜。说是,“都督大人的长女一直在海外修仙,这才接了回来,还是贪念人间富贵。”
北宫子卿听说了,是说的,相看。蛇的家族输了,族中适龄女儿的名字便都递了上来。
原本,偏安一隅的都督大人不在此列,他才真正是在这岛上修仙了。却不想,蛇的家族召他回。
出身这等人家,就算真的做了神仙,还能联系上就没辙。便也没得选。府上大小姐便也成了蛇的家族里炙手可热的。
遂提前结束学业,将她接了回来。也才会那么快,与他定下亲事,这一刻的北宫子卿莫名想到他替她占卜的卦象:
红鸾星动。
“我要告诉娘!你打我头。”府上二少爷一鼓作气,昂首挺胸。
大小姐拿檀香木扇子,收折扇当云板,拍他肩头。
“打你怎么了。”
府上二少爷被拍得连连后退,气势,再而衰,三而竭。
“打我的头,我以后会长不高。”他跳起来,祭出鹅毛扇扇她面,却扑了个空。
府上大小姐身形如蝴蝶,像羽毛,或者风中零落的花瓣,被府上二少爷抡鹅毛扇一顿劈砍,却似乎连她衣角都触碰不到。
偶尔回扇,持扇如舞,举手投足间如巫。巫舞,作为一种宗教仪式,表现有强烈的神话鬼魅色彩。祭天,祈福,也是古人眼里最早出现的舞种。
北宫子卿想起都督府大小姐有仙缘的说法,来了这里就在流传,是这样遮掩了她为何至今没有定亲的事宜。
连带过往时间里可能的亏欠。现在的北宫子卿也不得不承认,这才是大家做法:
既不耿耿于往事,却又不贬低自身。
他确实困惑,饱受这段感情争议困扰,同样是输了战争,也有如她般视作机会的。
就像这里的都督大人被家族召回。北宫子卿不是不知道,她的父亲甚至都回了神的城,候补候缺多年。
就等一个机会。
在他接受调令,决定前来这里,心里再清楚不过:
他们之间结束了。
就像她托他们共同的朋友将定情信物还他。
“你知道她生在东疆,六七岁的时候,父母才带着她回了神的城。而她母亲只得她一个,现在更是离不开她,又怎能不顾念父母家人,同你前往北疆。”
而她作为他们共同的朋友,看着他,可能也不好受,画蛇添足多说了两句话。
“她来或者不来,又有什么区别。就像她说了,你不要的话,她也不收。我是真的为难。”
“那她当初为什么要收下?”他问,“难道她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是。”她说,“是她对你不住。但你既然包容她这多,为什么不能再大度些呢。”
这一刻的北宫子卿都颇觉不好受。
她的父亲不说飞黄腾达,却是真的炙手可热起来。
她能够遇到和选择的良人,便也多了起来。
有的事情,
朱雀玄武顺阴阳,青龙白虎掌四方。一开始,非人间的阴阳府就不及人间四方府,落得实在。
也是真的想过分开。他家里现在反倒不说他了。
而她身段极美,穿花拂柳绕圈避让,动静皆宜,当真轻盈有神仙中人的错觉。院墙下的北宫子卿一刻冒出个奇怪的念头:
“牡丹原是花中富贵者,雍容华贵,只是她这等身若羽毛,蝶戏花间的灵动飘逸,让人不由的觉得她体态轻盈,很轻,很轻,端的是朵牡丹花似的。”
府上二少爷横冲直撞,累得气喘吁吁,连他姐衣角都沾不到,撑着柱子直喘气。
“不比啦,不比啦。”他说,“你就是《画皮牡丹》里的牡丹。”
“花中之王?”府上大小姐笑问。
“顶着朵硕大牡丹的美女蛇。”府上二少爷埋汰自己亲姐,也不遗余力。听得院墙外的北宫子卿一声咳嗽,回了神,依稀也像是掩笑:
很形象。他看着手中的荼蘼花,一不小心,折了花。
听得院墙里的府上大小姐,再问二少爷:“我也很为难,可是,回了趟老家,没有压岁钱。听说,你去了外祖家又得了一笔横财,昨天到的家。唉,只能问你讨要几个钱来花花。”
院墙外的北宫子卿一开始,也是恍惚听到了自己的名字,故而驻足。听到这里,便知道,没有听错。遂又驻足半晌。
院墙里的南宫巳北抱柱顽抗,积极组织语言,“你这样做,是不对的,做人要讲礼仪。大家闺秀,话不高声,笑不露齿……”
府上大小姐拿檀香木折扇,拍打他背,“不对,怎么呢。我就不讲理,就要你的压岁钱,你想怎么样?”
府上二少爷张着嘴,还真在想了。憋了半天,才吐出一句:“我,我想原谅你。”
他抱头蹲了下来,含泪屈服了,“我会变秃头。他们说,女子不能碰男人头。”说着,“哇”的一声哭了。
哭得那叫一个天崩地裂,“我不要做秃头,家庙里蹲,吃斋不吃肉。我想存钱,娶老婆,生四个儿子。”
小小的他,抱头嚎啕不已,让府上大小姐南宫巳南倍觉压力:
人神共愤。
她遂藏起“帮凶”檀香木扇子,纳折扇于袖中,若无其事地四下里看。
大概是听到了那一声咳嗽,隔着院墙,北宫子卿也觉得她在看他。
府上二少爷还抱头痛哭,声音之大,唯恐院墙外的人不知似的,“你嫁不出去,也不用不讲理,别人相不中你,也没有关系。我以后也不让我媳妇儿赶你走。”
他哭得枝头鸟飞绝,于落花飞扬里,擦鼻涕,“我现在就想娶老婆。”
正要离开的北宫子卿下意识抬头看一眼,楼上的贵妇人他一眼就认出来,是都督夫人,东天空兔的家族的东宫卯荷。
她在楼上,看向院墙外,却只看到一个背影。一袭青衫,似乎摘走了出墙的一枝荼蘼花。
晚春时节。不能不说,府上这一段路,路边植物都生得格外出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