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初相识(1 / 2)
青梅成熟之际,氤氲的水汽弥漫在这天地之间,远山如梦中般缥缈,似披了一层丝纱,宛如仙境。
一个头戴着斗笠,身穿着靛蓝粗布麻衣的少年,在山野之间行走。
他的步伐矫健,只见他的紧贴小腿的裤子上沾满了黄泥点,当他路过一棵大树,忽地停下了。
只见他单脚一蹬,手往枝头上一抓,手掌展开就露出了还沾着雨水的青梅,他将手中的青梅挑出个头大的放进湿透的衣兜里,手中留着两三颗,就着青梅雨水,就往嘴里塞。
青梅已经成熟,甘甜的汁水正好缓解了少年的口渴,囫囵吞梅的少年意犹未尽,将嘴里的梅子核玩也似的向前方吐去。
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少年飞快地解下背上的竹筐,然后奔向青梅树干,三两下利落就爬上来。
站在粗壮的枝干上,一手抓住一个枝头,用力摇了起来,他的身体随着枝干的摇晃的节奏而晃动,越发尽兴,少年不由得仰天直呼:逍遥天地,唯我其谁?
就当少年得意满满想要摇下整树的青梅,突然一颗石子,从远处飞来,正中少年的左膝盖,重心不稳,少年踉跄一步险些踩空跌下梅树,还好少年身手矫捷,一个后空翻安全着地,就是运气不太好,双脚踩在了烂泥潭之中,现在连衣服上也都沾上了飞溅起的泥点。
少年摸了摸还疼痛的左膝,环顾了四周一遍并没见到人影,只见一个破败的石屋,于是犹疑地大喊了一嗓子:谁在那里?
话音未落,就见一个满脸胡茬的粗壮大汉从石屋走了出来,这身量足足比少年高大了一大半,大汉上下打量着少年并不说话。
少年往后退了几步,毕恭毕敬地问道:大伯,你可见其他人?
大汉摸了摸下巴周围的胡须,朝着少年走去,他的阴影可以笼罩住整个少年,大汉绕着他走了一圈,停下步伐道:我只见到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
少年不服争辩道:无主的果子,谁来就能摘了吃?
大汉爽朗笑了一声道:只顾自己摘取,不为后人留,无主的石子专打自私的小子?
少年羞愧得脸红了起来,无从争辩,自知理亏,于是,想要转身逃离这里。
大汉却飞步上前拦住了少年道:做错事,就要有担当,你莫不是想一走了之。
被当场戳穿,少年脸上一阵绿一阵红,头也低下去不敢看人。
半响,少年才把头抬起来,目光如炬道:我会还大家一棵青梅树。
说完,他长舒了一口气,他觉得这个办法应该可以弥补了。
大汉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你得照料这颗老青梅树,待它再现今日硕果盛景,至于,你再要不要种一棵新苗,就随你自己办。
少年泄气道:这该怎么办?再看看大汉,早已经背着手走向了石屋。
少年鼓起勇气对着大汉的背影喊道:我叫流年,我欠这世上一树青梅,你可愿为我作证,我必将还清。
石屋前传来一阵清朗的笑声:人人都唤我石柏,石柏愿为流年见证那一天。
眼见天色暗下来,雨还在下,石柏已经回到了屋子里,紧闭木门。
是时候该回去,离回家还有一大段路,流年脱下靛蓝色的外褂子,走回去系在那棵老青梅树干上,一圈还不够,于是只能系在一根枝干上。
回去的路上,流年默默地做了路标,就是为了方便明日再找回来。
流年的家在落花镇上,这边路是用青石板铺好,镇上的房屋大多是用红砖盖成,大概是约定俗成,外墙上大多是没有在涂一层,就是红砖本来的面目,听说,这镇子上建筑的红砖都来自一处,就是流年家的砖厂。
等流年回到家门口,敲了一下那扇大铁门,就见大铁门嘎吱一声就开了,一个穿着浅灰色缎子旗袍的满头卷发的女人,一把揪住了流年的耳朵,别揪着还扭着往里走。
流年惨叫了一声,继续求饶道:月姐姐,我错了,别拧了,耳朵都要掉了。
我流月,可担当不了您的姐姐,那个女人压着嗓子阴阳怪气道。
见流月还不松开,流年牛脾气上来了,不顾疼痛,强拽回自己的耳朵,这一下让流月慌了神,慌忙松开手,没想到指甲却划破了流年的耳朵。
流年夺回了耳朵,却感觉有些刺痛,一摸手上也沾了血。流月赶紧上前查看了伤口,嘴里念叨:还好不深。
说罢,从怀里掏出手帕,小心的擦拭着流年耳朵上的血。
没一会儿,伤口就止住血,两人从院子东面走到了西面。
细看可以发现,这家院子坐落的面积可不小,东面是一排整齐的小平房,屋顶有雕刻着飞龙的石雕,透过精致菱形窗格,只见黑漆漆一片,看来里面的人已经早早进入梦乡。
东面则是有个大窑炉,窑炉里面还冒着火光,可见还在赶制一批新砖,现在没看见人,应该是抽空去忙其他事了,往窑炉那边再走个七八步,可见一处破旧的木屋子,旁边还有堆着烧好的红砖。
流年径直走向破旧的木屋子,推开老旧的破木门,木门上有着好几处比他中指还粗的空隙。
屋子里还是黑暗一片,他摸着黑走到桌前,拿起桌上的火柴,点燃了烛台的蜡烛。屋子里恢复了光明。
流月嘟了嘟嘴,在门口小声抱怨道:好冷呀。两只手掌来回搓了几次,便将双手环抱在胸前,抬腿就要进来。
流年上前拦住了她道:太晚了,月姐姐也该回去了。
流月缩了缩头,有些愧疚地看了一下流年的耳朵,勉强扯出一抹笑容道了声好梦,也不再说什么,转身走向了东面。
流年等她的身影消失在窑炉之后,就关上了那扇挡不住风的破门,来遮掩这唯一暂时属于自己的空间。
在烛火的照耀下,流年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手腕上,身上的粗布衣裳早已不合身,手腕露出一大截,抬起手,就看到手臂上的那道鞭痕。
流年赶紧将手放下,衣服遮住了伤痕,仿佛那身上的伤就能消失了一样。
吹灭蜡烛,流年躺在床上摸着黑褪去衣服,他小心翼翼将衣服叠好放在枕边,在发硬了的棉被下沉沉入睡。
人就像一台机器,一天到晚忙忙碌碌,到旧了坏了,每个部件都转不动了,也就没用了。
天色微亮,流年直挺挺地躺在床上,一夜过去,位置丝毫没动,屋外,已经响起压低嗓音说话的谈笑,隐隐约约听不清再讲什么。
流年被屋外的嘈杂声吵醒,他半眯着眼睛,打了个哈欠,就从床上半躺起来靠着床板上。
过了约莫几分钟,流年也不打盹了,麻利地从床下的箱子里翻出干净的灰色粗布麻衣,一会儿就穿好衣服。
推开木屋,流年往前走了几步,就看到二马哥,他的大名,估计就没几个人知道,二马哥,浓眉大眼,剃了个光头,因为常年干体力活,这样方便打理,体格也比较健壮,手臂粗壮有力,就是个头有些矮,比寻常男子要矮半个头。
因为做事勤快,不偷懒,被雇佣在流年家砖厂干活,一干就是十年,如今快三十岁,还未娶妻。
二马哥本是低头搬砖,待流年走近,他才发觉到流年,于是抬头,咧开嘴露出一口大白牙冲流年笑道:流年,今个起的真早。
流年熟络地跳上二马哥还曲着的背,如儿时那样用双手环住二马哥的脖子,兴高采烈道:二马哥,背我走一圈。
二马哥,将手背过去抓住流年的小腿,左脚配合着右脚颠起来,嘴里哼起来小调。
二马哥旁边还站在一个新来的工人,流年路过的时候冲他点了点,笑了笑,全当是打了招呼。
二马哥,你旁边那新来的人叫什么名字?流年趴在他背上问道。
那个小伙子,我管他叫小万,又过了片刻想起似的说道:哦,是叫万全,当时大小姐,还笑着说他名字好呢,万全之策,好像是说是个成语。
说完,二马哥腾出一只手,摸了摸自己光滑的脑门不好意思道:我读书少,也不懂什么成语,就是记性还可以。
流年轻声回了句:这样哦,心思却早不在万全身上了,他目不转睛看着东面的屋檐,那边已经升起了一片光辉,流年喊着:金乌要来了,利落跳下二马哥的背,雀跃着蹦着就往东面屋子跑。
二马哥摇了摇头,笑着看着流年的背影,驻足片刻便回到窑炉,继续工作。
流年也不知从哪里搬来一个长梯子,三两下,就已经爬到了屋顶,这时,站在屋顶的流年,看见,金色的,橙色的光辉一层层渲染开来,就像是水彩一般由深到浅,一轮红日,也猛地一跃到他眼里,这光辉越发夺目,流年也不敢多看,眼前已经要冒金花了。于是低下头在心里回味一会儿,忽得内心豪情万丈,撇开来梯子,径直从屋顶跳了下来。
啊,一个尖利的女声,在他跳下来的瞬间响彻小院,流年站起身回头一看,正是流月,她瞪大眼睛,看着跳到眼前的少年。
然后继续提高分贝尖喊着:流年,流年,流年,你,边喊着边疾步追在他身后。
流年忙捂住耳朵,夺门而逃。等出了门,才发觉肚子里空空地,又不敢回去。
忽得想起昨天青梅树之约,于是准备先去找石柏了。
流年顺着记忆,往落花镇的后山走去,湛蓝的天空,晴空万里,沿途的树木稀稀疏疏,叶子大多掉了,留下光秃秃的枝头。
又往前走了半个时辰,路过了之前做的记号,流年心想,应该快到石屋了。
此时肚子饿的狠,光咽口水,又走了几步,看到一丛丛低矮的野草莓树,于是就上前去,那小小的红色果实,摘起来费劲,还垫不了肚子。
流年摘了七八颗,就有些气恼着从其中跑出来了。继续向着石屋出发。
果然,流年又走了半个时辰不到,就看到了那棵老青梅树,它的枝叶已经落了很多在地上,树上的青梅几乎看不见了,而地上还躺着一颗颗受了委屈似的被迫离开家的青梅果们,这些果子已不复原先饱满的模样,表面或是伤痕累累,或是有些局部凹陷了。
流年大步上前,从地上的青梅中拾起了些,用衣袖擦拭了一下,就往嘴里送。
内心懊悔,自己不该昨天那么贪心,如今自己也只能吃这地上的果子,味道也不似昨日那般鲜美甘甜。
不一会儿,流年就吃不下青梅了。光吃青梅,吃得他嘴里都甜腻了,实在是吃不动。
他将地上剩下的青梅,都堆起来,没想到,还能堆出个小坡,堆好后,他就前往石屋。
还没走的石屋,流年就喊起了:石柏,我来了。
等他走近石屋,发现木门仍是静静地关着,他敲了敲门,门咯吱一下就开了,里面没有落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