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5章 这孩子,哎(2 / 2)
老头子伸出干枯的手,摸着里其的脑袋,满眼的怜爱。
“牢骚,还是牢骚,嫌鸡食又酸又馊,最近总没时间观念,不按饭点开饭,饿得它们咕咕叫,它们商量着怎么离家出走……”
里其一双乌黑的眼睛,闪闪,他说的话,从来都不像一个孩子的口气,听着像是个有阅历的人。
老头子听着乐了,孩子里的世界就是有趣。里其突然抖机灵地说:“牛饮溪那片芦苇荡里死了人。”
老头子闻言一怔,这孩子的怪毛病又来了。他现在对死人有些敏感,也忌讳,便拍拍孩子的脑袋:“尽胡说八道!以后不准在我面前提死人,知道吗?”
这孩子会说话起,就常常从嘴里冷不防丁地说出一些怪异的事情,听着漫不着边的。
牛饮溪在村子西面,距离村西口有点远,这孩子从未让他出过家门,更别说跑到牛饮溪那么远的地方了,他又哪知道那片芦苇丛里死了人?
“爷爷,我没有胡说八道。”半根红薯在两只手上来回颠玩着,里其继续,“衔泥巴的燕子回来筑巢时,它说的。造谣我可会捅它的巢,它不敢。”
大堂屋檐下,有燕子从田埂上、溪水边,衔着春泥回来筑巢。
里其只跟动物玩,一只麻雀从院门口飞过,他都能跟它耍玩一阵子,更别说院子里的家禽了,就连呱呱路过的蛤蟆、草丛里翻筋斗的蚂蚱、晚上停落在树梢上守护田庄的猫头鹰,他也能跟它们“说”上话。
只能说个人兴趣爱好不同,老头子不认为这是病,只是这孩子说他的小伙伴,会告诉他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倒让老头子觉得这是个毛病。
“去,瞅瞅你奶奶晚饭做好了没?”
皱了皱眉头,老头子把里其打发走了,然后唉声叹气了起来。
这孩子今后可咋办是好?老伴是容忍不下这孩子的,要不叫玲儿来领养他吧。
玲儿是老俩口唯一的女儿,嫁到了隔壁赵家村,一个给全乡里走墨线、刨木活的人家里。不算远,从村西口出去,赶个马车抽上三壶水烟就能到。
只不过,那木匠的家境在这时节也好不到哪去,养上一个吃闲饭的孩子,怕是也不乐意,何况这孩子还有跟小动物聊天的怪毛病,常人是难以理解和接受的。
不过再不乐意,这个口老头子还得跟玲儿开,他眼下时日不多了,不把里其这辈子安顿好,他走也走得不安心。
这一夜,蛙声、虫鸣,还有搏击长空的飞禽哂下的长音,就没有停过,在里其的耳朵里,全是悄悄话,全是秘闻。
天亮的时候,泥土的气息就是大地的芬芳,赶在东方破晓之前笼罩住整个春耕忙碌的村庄。
奶奶背着沉甸甸的犁耙,赶着大水牛,踩碎泥土路面上的露珠,往田野劳作去了。
院子里最早活跃的鸡群,已经扑腾闹开,它们跳出鸡笼,四处扒土,啄沙,揪虫,不时抬头朝堂屋发出咯咯的叫声。
“早着呢,早着呢,又不用上学,我还要再睡会。”
春困下的里其总觉得怎么睡,都睡不够。
没一会,鸭子争相扑出鸡舍,张开白的、灰的、黑的翅膀,飞不起来却很赶脚地抢进院子里,也冲着堂舍发出呀呀呀的叫声。
“来了,来了……”
里其听着它们催得厉害,便揉着睁不开的眼睛,掀开被窝,打着赤足,下地玩儿了。
咳嗽声从东屋响起的时候,太阳也跟着从屋脊上爬了出来,暖暖地照射着整个院子。
一阵狗吠声从村西口传来,听在耳里的里其赶紧跑进爷爷的房里,报喜一样地叫道:
“爷爷,姑姑来了,姑姑来了,还带了好吃的来了。”
爷爷刚被一阵咳嗽给咳醒了,这会正起了半个身子靠在床头,满眼神伤地瞅着手掌上那咳出来的一咯血印。
见到里其喜孜孜地跑进来,老头子赶紧把手掌攥了起来,有点埋怨地斥道:
“你这孩子,这一大早的又在胡言乱语,这春耕忙碌的时节,你姑姑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回娘家里来?”
里其扑闪着黑黑的眼睛:“爷爷,村西口竹婶家的狗看见姑姑了,挎了一篮子的芋头饼,刚下了捎路的马车……”
这孩子,越说越离谱了,爷爷有气:
“胡说八道,还芋头饼呢?就知道吃、咳咳,吃……吃!去,把昨晚的剩饭,伴着稻糠,给鸡呀、鸭呀喂了,咳咳……还是我去喂吧。”
想到这孩子不知道又会怎样败坏事情,回头只会引来老伴的咒骂,老头子便收回成命,自己摸索着下床去喂食。
刚把鸡食捣鼓好,正颤巍巍地准备投食,就听见脚步声碎碎地从外面响到了院门口,玲儿那把清脆的嗓门就亮开了,却带着惊慌错乱:
“死人了,死人了,牛饮溪那片芦苇荡里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