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跳动的火苗(1 / 2)
那天拖回了死去的黑熊,摩罗古得到了两对熊掌和一颗饱满的胆子,还有一张大黑皮。然而最庆幸的就是他们三个都没有成为老虎今晚的粪便,那两条狗也早已灰溜溜的逃回了木屋,好几天后才缓过神来。
摩罗古回来后似乎精神受到了一定的刺激,白音和萨巴尔也在一定程度上表现出了神情上的异常。没有人会笑话他们,换做是任何人在这种情形下,吓不死就已经是奇迹了。这次猎熊惊险的收场回来后,摩罗古好长时间都没有说话,或许他觉得自己过于自负的安排,差点毁了三条人命,特别是在危急时刻,他一个自认为饱经风霜的老朽却不如一个黄毛后生,一股自责和愧疚久久的笼罩着他,从那之后他话更少了,只是烟抽的更勤了。可是萨巴尔却从来没有拿那天他的话来奚落他,因为在他心里,一个老人肯为了老主人的一个嘱托,千里迢迢翻山越岭深入不毛的这份精神,已经足以令人肃然起敬了。
那头熊身上出了不少的肉,当然熊骨也剔出了不少,这是萨巴尔生平第一次解剖熊的尸体。白音说那大块的白肉可以用来提炼美味的熊油,照这头熊的体块怎么着也可以熬出几十斤重的熊油。灶台上的那口大锅足足烧了一天,最后他们得到了两大桦木桶的熊油,那些天木屋里到处都是那种油腥味。搞得萨巴尔嗓子眼儿总是堵得慌,再加上摩罗古烟锅里偶尔钻出的烟,他也经常阵阵的咳了起来。
一天晚上,摩罗古竟然鼓捣出一大瓦坛的白酒出来,萨巴尔看得出老头儿兴致不错。论起这熊肉来可是地地道道的人间美味,按照林木中狩猎民族的惯例,猎到像熊和犴这样的庞然大物,必是招呼整个部族的人载歌载舞篝火聚餐。鄂温克人甚至把熊作为力量和智慧的图腾来崇拜,其中关于收获同畏惧的心理却是矛盾的,据说他们每当猎到熊以后,在吃之前所有的人必须先虔诚的祈祷,大概是念叨着,熊祖母啊,吃你肉的是那漆黑的乌鸦,要找你就找它们······
就着香喷喷的熊肉,摩罗古邀请萨巴尔跟他开怀畅饮,看得出老头这罐酒已经藏了好几年了。也可能是短短数天之内木屋接连躲过两次劫难,他感慨万千。但无论怎么讲,他好久没有这么高兴了,也很久没人跟他对饮了,今天他终于搬出了这罐酒。
当萨巴尔第一口尝到这酒的那一刻,他的眉头不由得皱了皱,这时对面的摩罗古忽然哈哈大笑:“有些难喝是吧,呵呵,这是我三年前用土办法酿的,里面的粮食只有小米,味儿虽然没有中都城的千年烧纯正,但是这股劲儿还行吧?”
“确实够劲儿,烧得我舌头火辣辣的!”萨巴尔又喝了一大口道。
“我也要喝一点,不能丢下我!”只见白音兀自也端了一个桦皮碗,倒了满满一碗酒同他们喝了起来。
“小姐,不愧是乌林答家的子孙,利爽!”摩罗古端着碗开心的赞许道。
“谁说酒只能你们男人喝,凭什么我们女人就不许,我偏要!”说着她又自斟了满满的一碗。
“哈哈···咳咳······”摩罗古胡须都洒湿了酒。
“哎,卓钦你那天吓走老虎时,你嘴里发出的那叫什么声音啊,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过啊?”白音竟然想起来这件事。
“那是我们蒙古乐人的绝技‘呼麦’···”萨巴尔略有点羞涩的说道。
“呵呵,你可不可以在给我们表演一次,就一次!”白音似乎对此颇感兴趣。
“对啊,我老头子以前也只是听到过传闻,今天不妨见识见识你们蒙古人的音儿!”摩罗古也向他提出。
“我学不好,用来唬唬野兽还差不多!”萨巴尔摇头道。
“哎呀,你来吗!要不这样,我给你伴舞怎么样?”说罢她竟然真的起身把萨巴尔手中的酒碗夺了过去。
“你不唱,我就不让你喝酒!”
“我那只是临时自己壮胆的,难听死了!”
“哼,那次猎鱼时我叫你跳舞你就推脱不去,可是为什么人家那几个漂亮女孩子来拉你,就屁颠屁颠儿的跟人家去了,是不是你!”她此刻竟然把那事搬了出来,他没想到那么一件小事,她却记得这么清清楚楚,倒是把他弄到哑口无言了。
“哈哈···小姐的脾气你是知道的!”摩罗古又是三碗酒下肚大笑道。
白音去隔壁换了一身行头再次出现,只见她头上戴上了女真姑娘独特的民族头冠饰,那头饰额前点缀着一串串晶莹的宝石,两鬓侧还各有一大串用玛瑙球串起来的大挂珠。更吸引眼球的是今天她的耳垂上,戴上了一对与鬓珠几乎等长的细珠耳坠,那一大串耳坠的顶端是用银片和银丝连接起来的,可谓巧夺天工,跳动的火光将那无数颗宝石映射的五光十色美轮美奂。那套黑貂皮彩绣长袍穿在她的身上,伴随着轻盈而不失野性的舞步尽显婀娜。那是萨巴尔自认识白音以来,第一次那样目不转睛的看她。
“哈哈,小姐这身衣服放了太久啦!咳咳···”摩罗古独自喝了半罐子的酒。
“··················”萨巴尔兀自于火塘旁盘膝而坐,他整理了一下披散下来的发梢,深吸了一口气吐出后,竟唱起了一曲没人听得懂的歌,之所以他们听不懂他唱的什么,是因为他们不懂蒙语。但是对于音乐来讲,歌词只是她的一部分,然而更加传神的是那种独特的曲调,音乐艺术的共鸣是完全可以凌驾于民族文化和语言之上的。
白音尽情的跳着,透过火堆顶上一颗颗不时腾起的火星,她的那双大眼睛是那么的明媚。萨巴尔的嗓音是浑厚而略带低沉的,这符合他的身躯和性格。在那绵厚而婉转之后,只见他的喉结震颤,那种熟悉的颤音再次降临。白音敏锐的发现,其实那种嘶鸣是由于喉咙紧缩而发出的一种双音的混杂,那种奇妙的颤音放佛带她穿透这低矮的屋顶,直达云霄来到一片亘古无垠的大草原,那里有连绵的山脉,碧蓝的圣湖,洁白的羊群,奔驰的马群······
后来萨巴尔从衣襟里,掏出了先前那个三角形的十二孔角笛,只见他双手捧住,张口含住吹口随着几个手指灵巧的变动,那角笛发出了悠远而苍凉的音调,他吹的时候是闭着眼睛的。此情此景,摩罗古拿着酒碗的手突然停了,他的一对老眼不知不觉间早已陷入了迷瞪,或许那粗犷而悠扬的声音,带走了他疲惫的灵魂,带他游遍这一生中那些曾经忘却了的记忆······
不知什么时候,当萨巴尔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白音竟不知什么时候已蹲在了他的跟前,她或许是早已跳累了的缘故吧。回头望时,摩罗古已经打起了轻鼾。他和白音将摩罗古抬到了火炕上他的位置,并给他盖好了毯子。老人独自喝了大半罐的酒,他彻底的醉了,好久没有过这样的畅饮了。自从摩罗古回来后,火炕中间那口大木箱就被移了下去,萨巴尔睡在了中间那个位置,好在火炕很大。
萨巴尔喝了一碗水,出去给马找了些夜草后回到了木屋。两条大狗依偎在一起守在门口,借助彼此的身体暖和着。
他揉了揉有些疲倦的眼睛,看了看窗子的颜色发现子夜早已经过了,于是他脱下外边那套皮袍皮靴躺在了自己的位置。这些天他也累坏了,今晚又是喝酒又是唱歌,他躺下不一会儿就迷糊了眼睛。大概过了好一会儿之后,随着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白音来了,她刚刚收拾完了酒碗们,重新放起了那件黑貂袍。此刻她正坐在东墙边,对着木箱上的那面古铜镜卸头饰,那一串串玛瑙珠碰撞的声音将刚刚闭眼的萨巴尔惊醒了,他的耳朵总是特别的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