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九十一章.请君入瓮.（1 / 2）
……
……
巴根的相貌粗豪、气质凶野，就像是一个没有任何心机的直肠子莽汉。
但实际上，巴根绝非是寻常莽汉，他不仅是善于领兵作战，也很善于蛊惑人心，否则葛尔丹也不会对他委以重任。
成功的鼓动了蒙古联军的士气与战意之后，巴根看似是一马当先的率先向着明军方向冲杀而去，但实际上巴根不过是全速奔行了一小段距离之后就已是悄然间放缓了马速，任由蒙古骑兵们纷纷越过自己冲在前面，而巴根则是留在后方冷静观察着战场局势。
根据巴根的观察，眼前的汉军主力大约有五万余兵力，大概是因为小川河战场上缴获了大量战马的缘故，骑兵数量也有万余，兵力优势极大。
但汉军的劣势也很明显，那就是他们沿着渭水南岸布防，整条防线约有八九里之长——明军的防线背后，就是渭水最浅的河段，只需要骑马就可渡过，也是蒙古联军的必攻之处——但太过漫长的防线也就削弱了汉军的兵力优势，难以是面面俱到。
此时，蒙古联军的大举进攻，看似是有些莽撞，但也是最佳的试探方法，可以让巴根在最短时间内寻到汉军防线的薄弱之处、以及蒙古联军的突围方向！
*
而就在蒙古联军冲向明军防线的同时，明军将士们也收到了军令，同样是集结重兵向着蒙古联军冲杀而去。
很快的，密密麻麻、无边无际的两军将士，就好似两道滔天巨浪狠狠互撞于一处，顿时间迸发出地动山摇的声势！
响彻天际的喊杀声、震动大地的马蹄声、密如蝗虫的漫天箭雨、连绵不绝的兵器碰撞，很快就充斥着整个渭水南岸。
残骸、鲜血、惨叫、怒吼、绝望、仇恨、死亡、杀戮！
这一切都在不断侵染着战场上的两军将士，或是让他们心惊胆裂，又或是让他们愈加疯狂。
巴根很清楚，在这样的混乱战场之中，每时每刻都会有大量蒙古勇士阵亡，不断损耗着蒙古联军已是残存不多的元气，但巴根依旧保持着最初时的冷静心态，只是不断的调整蒙古联军的进攻方向，试探着明军防线的薄弱点。
大约是一个时辰之后，巴根再一次调整了蒙古联军的进攻方向之后，却很快就是眼睛一亮！
经过了反复的试探、也付出了大量的伤亡代价之后，他终于是找到了明军防线最薄弱的地方！
除了负责机动支援的万余骑兵之外，明军的整条防线大致可以分为中军与两翼三部分，中军位置乃是明军大营之所在，防御工事最为完善坚固，乃是整条防线的核心与中坚，而两翼军队则是担负着明军大营两边的防线扩展，其中右翼防线的兵力较少，只有万余人规模，而左翼防线的兵力较为雄厚，足有近两万之多！
所以，巴根指挥蒙古联军冲击明军防线的时候，先是强攻了明军的中军位置试探防线强度、顺便是转移明军的注意力，然后又突然调转兵锋进攻明军右翼防线，原本是认为明军右翼的兵力较少，或许会是明军防线的薄弱点，但交手之后巴根却是很快发现明军右翼防线的汉人将士皆是悍勇敢战、经验丰富的强兵精锐，蒙古联军并不能轻易占据优势。
最终，巴根又指挥蒙古联军冲击明军防线的左翼，原本是认为此处兵力更为雄厚，说不定要比防线右翼更难对付，但两军交锋之后，巴根很快就发现了这里的防御强度远远比不上明军的中军与右翼！
明军防线左翼的兵力固然是更加雄厚，但士兵们的作战意志与作战能力皆是极为低下，与防线右翼的那些悍勇善战的汉军将士相比简直就是云泥之别，绝不可同日而语！
在蒙古联军的大举进攻之下，明军防线左翼的汉人士兵可谓是一触即溃，作战指挥也是十分混乱，就好似是由多支军队临时组成，既没有统一的指挥，也没有任何的配合与协同，简直就是一群乌合之众！
发现了这一点之后，巴根顿时是大喜过望，暗暗想道：“原来如此！我就说汉人的精锐军队必然是数量不多，撑死能有两三万人就已是极限了！汉军主力军队之中绝大多数兵力肯定是乌合之众！
刚才见到汉军防线右翼的军队皆是精锐之师，我心里还有些暗暗惊骇，误以为汉军的精锐程度要远远超过想象，原来是汉人把他们的精锐兵力全部布置在防线右翼，而防线左翼则全部是乌合之众！汉人这般布置防线，恐怕是认为我轻易不敢进攻看似是兵力更加雄厚的左翼，也期望左翼防线能够借助兵力优势来弥补战力的不足……
但这样的布置，简直就是愚蠢！乌合之众就算是数量再多，也绝对无法抵抗我蒙古铁骑！羊群即使是规模再大，面对群狼也只能是任由宰割！”
想到这里，巴根顿时是精神一振，高声传令道：“全军出动，集中全力进攻汉人防线的左翼，务必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击溃他们！”
随着巴根的命令传达，蒙古联军对明军防线左翼的攻势顿时间变得更加猛烈了许多。
很快的，明军防线左翼的汉军将士已是死伤惨重，只不过是短短一炷香的时间，防线就变得岌岌可危了！
眼见到蒙古联军的攻势进展顺利，明军左翼已是节节败退、毫无抵抗之力，巴根愈加是心中兴奋！
只要是攻破了汉军的此处防线，蒙古联军就可以强渡渭水，而渭水以北的地势大都是较为平坦，最是适合蒙古联军发挥战力，又有数条路线直通草原，到时候巴根也就无所畏惧了！
“不过……”心中兴奋之余，巴根并没有得意忘形，却是把目光转向了战场的其他方向，脸上闪过了凝重之色。
在蒙古联军的后方，明军的万余骑兵正在不断的进攻蒙古联军的后军，也牵制了蒙古联军的近半兵力！
在战场以东的方向，明军的中军与右翼也正在不断调动兵力，似乎是即将要支援左翼，显然是已经发现了蒙古联军打算从左翼防线突围的意图。
在这般情况下，蒙古联军想要顺利突围也并不是那么容易！
暗思片刻后，巴根突然下令道：“传令下去，让诸察合台部落的所有骑兵尽快集结，再加入五百准噶尔死士，集结之后让他们全力进攻汉军大营，要尽可能吸引汉军的注意力！再向后军的齐格木传话，就说是我军即将要击溃汉军的左翼防线，让他们尽快击退汉军骑兵一同渡河！若是汉军骑兵纠缠太紧，必要时候可以分出一些兵力负责殿后，只需要保证大部分人马顺利撤退就好！”
明军防线的中军大营防御工事最是完善，即使是蒙古联军全力进攻也很难在短时间内攻破，而诸察合台骑兵目前只剩下两千左右的兵力，巴根命令他们强行攻打明军的中军大营，简直就是让诸察合台骑兵送死！
不过，对于巴根而言，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自从诸察合台首领苏合背叛了蒙古联军之后，留在蒙古联军里的诸察合台骑兵也就难逃炮灰命运了！
巴根的如意算盘打得很清楚，他认为汉人的中军大营必然是有大人物坐镇，一旦是中军大营遇袭，汉军就轻易不敢分兵支援左翼防线，也就能为蒙古联军的突围争取更多的时间。
与此同时，明军的骑兵队伍会有如今的庞大规模，全是因为前些日子在小川河战场上缴获了大量的蒙古战马，乃是仓促组建而成，绝大多数的明军骑兵都是刚刚从步兵转行，战斗力自然是不被巴根看在眼里！
蒙古联军的后军乃是由蒙古右翼各部落的骑兵组成，战力虽然是比不上准噶尔骑兵，但对付明军骑兵的时候依然是游刃有余，兵力也占据一定的优势，根据巴根的观察，蒙古右翼骑兵与明军骑兵的战斗也远远算不上是激烈，想要脱身离开也不会有太多困难。
这样一来，只需要巴根麾下的准噶尔骑兵能够在最短时间内攻破明军的左翼防线，蒙古联军的绝大多数将士就可以顺利突围，巴根的目标也就算是达到了！
想到这里，巴根挥舞着马刀大声咆哮着，不断催促着麾下骑兵们加大进攻力度、尽快攻破汉人的防线。
很快的，明军的左翼防线已是风雨飘摇、危如累卵，几乎是每时每刻都有大量边军战死！
实际上，巴根的看法并没有错，明军的左翼防线全都是乌合之众，皆是这些日子赶到渭水南岸“支援助阵”的各路边军，乃是临时拼凑而成！
各地的边军武官纷纷赶来渭水南岸“支援”赵俊臣，原本只是为了争抢好处，想要从赵俊臣的赫赫战功之中分一杯羹罢了，但如今在蒙古联军一波接一波的猛烈攻势之下，才发现便宜也不是那么好占的，反而还会危及自身性命，纷纷是后悔不已！
事实上，已经有不少边军武官死在战场上了。
只可惜，这世上并没有卖后悔药的地方。
*
与此同时，明军的中军大营之中。
赵俊臣率领着众位官员站在一处临时搭建的高台之上，正在专注瞭望着防线左翼的战事进展。
经历了这么多战事之后，赵俊臣对于战场上的惨烈氛围已是极为习惯了，既不会因为惨重伤亡而触目惊心，也不会因为这个时代的拙略战法而心生鄙夷，只是表情平静的看着这一切，心中默默推演着战局的后续发展。
此时，毛家栋率领着明军骑兵正与蒙古联军的后军纠缠，而何漳则是亲自坐镇防线右翼指挥作战，禁军指挥同知林俊武负责中军大营的防务事宜，所以赵俊臣身后的众位官员只有方振山一位武官，其余众人皆是文官出身。
此时，见到防线左翼的明军官兵节节败退、死伤惨烈之后，方振山难免是有些兔死狐悲，忍不住喃喃道：“太惨烈了！实在是太惨烈了！左翼的将士们乃是各路边军仓促组建而成，哪里是蒙古精锐的对手！这一场下来，必然是死伤惨重啊……”
周勃却是冷哼道：“要怪也只能怪他们贪图军功，还想要不劳而获！当初蒙古联军入境的时候他们全都是当了缩头乌龟，眼看着蒙古联军即将要被钦差大人击溃了，就一个个火急火燎的跑来争抢功劳，还厚着脸皮的说是‘支援’！哼，他们也不看看自己的本事，他们有何资格支援咱们？咱们又何需他们支援？右翼防线全是咱们的军队，仅仅一万人就挡住了蒙古鞑子的攻势，而他们加起来足有两万兵力，却是一触即溃，这般无耻无能，如今的下场也是活该！”
周勃的性格刚直，眼里向来是揉不得沙子，在军中又一向是负责记录将士们的功过赏罚，所以他最是看不惯各地边军纷纷赶来争抢军功的行径。
左翼防线的边军大都是出身于固原军镇，见到周勃的不屑表态之后，方振山身为固原总兵只觉得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忍不住开口反驳道：“这些人赶来争夺军功的事情固然是让人有些不齿，但如今抵挡不住蒙古联军的强攻却不能说是他们无能！周大人你也知道，固原军镇的精锐兵力大都是被抽调到了钦差大人的麾下，各地边军如今只剩下了一些老弱病残罢了，正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又如何是蒙古精骑的对手？”
赵俊臣转头看了方振山一眼，问道：“方总兵，将各路边军临时拼凑一处布置于左翼防线，乃是本钦差的决定！抽调各地边军精锐与蒙古人作战，也同样是本钦差的主意！……而你如今的这些说法，似乎是在暗示本钦差的决策有误？”
赵俊臣询问之际，语气淡然、声音轻缓，但方振山却是顿时间身体一颤，才发现自己的说法似乎有隐隐指责赵俊臣的意思，慌忙解释道：“还望钦差大人明鉴，卑职绝无此意！钦差大人您的睿智乃是众所周知的事情，若是没有您的英明指挥，又哪里有我军眼前的胜势？卑职只是随口一说，还请钦差大人您千万不要怪罪……”
赵俊臣轻轻摇头，并没有怪罪方振山的意思，只是说道：“各路边军赶到这里支援咱们，信誓旦旦的要为朝廷效力，咱们自然是不能拒绝……他们想要军功，那我就给他们机会亲自收获军功，他们想要为朝廷效力，那我也给他们机会为朝廷效力，所以才把他们布置于防线的左翼，至于他们能不能抓住机会，就要看他们自己了！若是这场战事结束之后他们还能活着，我自然是要论功行赏，若是他们最终战死的话，我也会向朝廷请旨追封他们的功绩，这样一来他们也算是得偿所愿了，想必谁也不能抱怨什么！”
顿了顿后，赵俊臣再次看了方振山一眼，意味深长的说道：“不过，目前来看，防线左翼的官兵们确实是伤亡惨重了一些，他们大都是出身于固原军镇，等到此战结束之后，固原军镇内部必然是会出现许多武官空缺，而方总兵你乃是固原军镇的长官，到时候究竟要如何填补这些官位空缺，就需要认真考虑一下了！”
听到赵俊臣的这般说法之后，方振山很快就想明白了赵俊臣的话中深意，不由又是心中一紧，对赵俊臣敬畏更深。
方振山原本还以为赵俊臣把各路边军布置于防线左翼，是因为赵俊臣与何漳、周勃等人一样看不惯他们争抢军功的做法，所以就想要借助蒙古联军给他们一次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