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暴雨将来之时(2 / 2)
“应该是这么回事。最近教廷批了很大一笔经费下发军部,大人物们对这场战争开始有所不安了,你们那边关于前线的资料呢?如果真的战况不利,那么一切就都解释的通。”
“那得去问问梅伦德斯啊,他们家关于前线的消息最灵通了,毕竟是官方的火药贩子嘛。教廷不会真的铁下心来清理国内的障碍了吧?有多少年他们没有这么动过真格了?八十年前攻打大夔的代价还没够让他们心疼么?”
少女阴晴不定的脸快速变化着,温墨落上空本来已被革新派处理明了的政治局面再度动荡,一切计划都得重新估测推演了。
“好了,情报我已经带来了,你们政党的事与我无关。”少年忽地话锋一转,阖上了沉重的眼眸。“我们这样面对面交谈,好像还是第一次,卡斯蒂利亚家的刽子手小姐。”
“真失礼啊,这个称呼,不过我不讨厌。”
“你答应我的,一件情报换一件情报,我接下来该砍谁。”
“嗯哼,法约尔家的分支家族莱耶斯,现任最小的儿子怀特。他在你学妹的暴行中担任了出谋划策的参谋身份,你学妹的尸体是刻意被放在草坪上被你看到的,这是他的点子,他们还开了一个小小的盘口,赌你会不会失控。你的甲胄得以提前打造完成送到古斯塔夫家的宅邸也是他们的功劳。”
少女的话很平静,却使得他的手忽然颤抖起来,即便身形被阴影笼罩着也无法隐藏那股无法克制的仇恨,他的牙间被自己咬的满是鲜血,许久许久才一点点松懈下来。
“好,谢谢你。你很讲信用。”
“和你提供的情报来比一文不值啦”埃米懒散地耸耸肩“为什么要那么执着呢?人都没了,再怎么报复也无法让死者活过来,不如好好珍惜当下。我是你学妹的话,早就满足了。”
少年抬起头,短暂地瞥了一眼女孩毫无波澜的脸,蓝色的大海已经化作惊涛骇浪:
“能轻而易举说出原谅二字的人,往往都没有真正恨过什么人。我的骑士道不允许我放下仇恨,否则我将是背信弃义,行将就木。教会我梅耶剑术的师傅不会原谅我,我也不会原谅我自己。教皇赐予我的权力是为了邪恶和不义而付诸恶性的。我是代替神惩罚罪人的处刑人,在没能抵达真正的结局之前,我不会因为任何人放下剑柄。”
“说的那么冠冕堂皇,其实只是连你也不知道真正的原因而已吧?”
“真正的原因?”
埃米点点头,陪着他一起眺望这座城市的大雨滂沱。
“你可以恨很多很多的人,有很多很多的恶人想要报复,没关系,这些仇恨都可以得到结局——因为现在的你是教皇旗下的雄狮,率领天启四骑士的狂徒,你有权利这么做。”
“嗯。”
“可如果,你其实恨的是自己呢?你有办法如报复他人一样报复自己么?你只会越来越盲目的记恨他人,像一条迷失在荒野朝星空咆哮的孤狼,可渐渐的渐渐的你会再也找不到可以仇恨的目标,你只能将仇恨迁怒到整个世界。”
女孩的声音不知不觉间也冷了起来,冷到骨子里的冰冷。
“谁知道呢。我不在乎我自己的结局,我只想砍了那些侵犯到我领地的人。”
男人的声音淡淡的,像是他杯中没加奶没加糖的黑咖啡,苦涩的纯粹。
“嗯哼,这点我支持。”
女孩摊摊手,璀然一笑。
“亲爱的教廷骑士大人,这些涉及你人生的问题,你还是得花一些时间好好打量。人的一生是不会为仅仅只为一件事而耗费干净的。你终有一天会行完该行的道义,惩罚足够重量的罪孽。”
“是么。”
“但是在那之后呢?你的灵魂要泊向何方?”
“我不知道。”
“孩子在说出我不知道这四个字的时候,就是他们该要成长的时候了。你没有可以依靠的长辈朋友么?那么孤独的话,你在温墨落会很寂寞的。”
“你看起来也不像有朋友的样子。”
“我有两个朋友之多噢?很厉害吧。”
女孩叹了口气,雨声忽然间小了下去,二人凝视着窗外,谁也不再开口。
云雾之后藏匿的德累斯顿大教室露出了尖尖的一角,亚恒的眼睛忽然间恍惚了起来,像是因雾气弥漫而模糊的镜面。
他想起了三年之前的旧事。
那时他还不是尊贵的教廷骑士,仅仅以一个死刑犯的身份进入教堂,接受教皇最后的弥撒。
温墨落圣母院中,那个号称神之代言人的家伙,将小刀从远处丢到了亚恒面前。
“你有两个选择。第一是就这样去死,被审判局的判官烧死在刑场,和这个世界说再见。”
“第二个选择是,握住我向你抛来的权力,去报复这个不公的世界。你不是想给那个女人报仇吗?我来下神谕,你来亲手把凶手的家人吊死在街上,去把他们的身体扒光衣服丢在红灯区,就好像那些凶手把你喜欢的女孩在草地上强暴到死一样。”
教皇的眼睛被圣母院的彩绘玻光照亮,那个空洞的眼睛里藏着什么很深很深的东西。
他真的是教皇么?教皇不应该是很仁慈很温和的老人么?为什么他可以这么赤裸裸地卸去握住权利时的伪装,他甚至不屑于用神学来装扮一位教宗,他就是第二位阿勒斯的王。
好安静,一切都好安静,安静的只剩下那剧烈欣喜的心跳声在轰鸣。
亚恒捂住了面孔,他的脸被巨大的喜悦和刻毒给扭曲了,疯子一样的笑声响彻教堂。
“亚恒,普歇尔伯格,你的选择是什么?”
面容削瘦的男孩握紧了刀柄,银剑割开手臂,将鲜血泵进面前的血槽,他那苍白的笑容里夹杂着要将朽木点燃的狂妄。
教皇也笑了起来,大力鼓起掌,管风琴响起悠然的乐声前奏,不知是悲哀又一个灵魂的堕落,还是庆祝造物主的身旁新添了一柄熊熊燃烧的利剑。
温墨落带着枫叶的秋光灌进圣母院的彩绘玻璃,将剑举向天空的圣女雕像滴下眼泪,怜悯世间的所有稚子。
那是神明与恶龙的约定,他们是恶,是贪婪,是邪恶的化身,却牢不可摧。
两个月后,阿勒斯王都的政局发生了大动荡,三分之一的贵族阶级受到波及,所有敢于和教会对抗的权贵接连被审判判决死刑。
执行死刑的教会骑士名叫亚恒普歇尔伯格。
教廷的残忍与暴力横空出世,通过教皇的铁血手腕,通过造热者的机械之伟力。
蒸汽的狂潮早已深深地根植在这个国家的骨骼中,恰如无垢之人的血脉中隐含着那个时代注定的悲哀诅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