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示录(15)(1 / 2)
少女低低的呼唤声将伊波尔的思绪拉回现实。
她们站在灰黑的城堡护墙上,那么疲惫那么劳累,温润甜美的脸蛋此刻满是灰尘和伤痕,却掩饰不住眼睛里的偌大欣慰。
原来从巴士底狱的城墙上眺望,温墨落的天际线会那么明晰光亮,此刻日出莽莽的西方山野。
“我们成功了么?”
她们的背后,是狱内尸横遍野的战场,前一刻还想要杀死对方怒目而瞪的士兵与平民们躺倒在一起,满身都是被打烂的弹孔,硝烟与血腥味不知多久才能散去,满地都是随手丢弃的火铳和长矛。
暴动的人民攻占了这具伏在大地的巨兽,八座高耸塔楼里藏着十五门威力惊人的大炮,此刻它们全都哑火了,第三等级的贱命以自己的鲜血攻克了这座碉堡,几百桶火药和无数炮弹在冲击的人潮中炸开了花,鲜血随着哀嚎飞上天空。
温和的曦光缓缓降临,束发的黑色武士没有回应,她只是点点头,璀然一笑。
远处的德累斯顿大教堂发出雄浑的钟声,那是清晨时分神父举行的祷告。今天他们的面容更加沉痛,因为街头的暴动夺走了许多人的生命,许多年轻而热血的生命。
时间来到118年,攻占巴士底狱事件告终,随着暴力革命的首次完结,封建专制统治的权威被第三等级的平民踩在脚下,君权与神权开始土崩瓦解。
但是由此,一个混乱纷争的时代也将被开启。
历史:
温墨落大革命的事件高潮已经落幕,三级会议后妥协的路易十六不甘地征集兵囤积温墨落,打算以暴力镇压革命,却引发了城内平民们的不满和愤怒。
118年,7月14日,无套裤汉们冲进了几乎人去楼空的巴士底狱,抢走了所有藏在内部的武器,而后直逼市政厅,找到温墨落当职市长要求成立民兵组织,要求获得参与城市管理的权力。
巴士底狱很大程度上象征着封建专制统治的权威,攻克它的行动是大革命中功不可没的功绩,被后世千千万万地被传颂着。
狱长因为他的傲慢和抗拒,被砍下了头颅游行示众,得益于暴力的甜头,人们继续朝着权贵挥舞刀剑,赶走了旧的温墨落市政府,成立了新的城市统治团体。
即伟大的『温墨落公社』
埃米卡斯蒂利亚担任市长,伊波尔弥顿担任民兵司令。
温墨落市政府易主后,法兰西第一共和国的全国各地也出现了类似的民主改革浪潮。
8月3日,制宪议再度召开,会议中投票废除了旧制度中的所有封建制度,王室昂贵的年金和贵族的免税权一并取消,贵族的封建权力从此可以被佃户买断。
从此,基于阶级差别和特权构建的社会彻底崩塌。
持续到8月15日,议会又陆续起草法案,决定废除所有新式的农奴制,狩猎垄断权和领主管辖权,最让人生厌的教会十一税也被废除。
8月26日,《人民宣言》横空出世。
延续几千年的旧制度应声倒地,但是取之而代的却是一段没有任何方向和道路的,迷宫。
“亚当,谢谢你的配合,狂怒骑士团的确在革命暴动期间没有采取任何行动。”
一袭长长米色风衣的埃米在沙发上端坐,金子般的华发缓缓垂下,微笑亲切。
斯坦顿宫宅还是第一次迎来这位贵客,时任温墨落市长的尊贵女性。
“如果重装骑士们出手干预,缺乏训练的平民和民兵很有可能在起义里失败,他们太容易被镇压了。”
“我们这种特殊性质的部队本就不属于单独哪一方势力,埃米。你们得到想要的东西了么?自由、平等、人权”
他举起沉重的烫茶壶,将清澈如溪泉的茶汤倒进白瓷杯,桌旁就是盛放白砂糖和蜜饯的小碟子。看的出来这是帕特里西亚的喜好和习惯,这间诺大的宅邸像是为女大公准备的,而他亚当只像是个借住的门客,他甚至连在地窖都会迷路。
“可是你们没有提及秩序。治国是不能只依靠那些热血沸腾的口号和宣扬来做的,为此,革新派准备了什么呢?”
她接过瓷杯,凝视着杯中的伯爵茶,沉默许久后叹了一口气。
“什么都没准备。”
“什么都没准备?”
“你不理解的,亚当。我们为了从国王和教皇手里夺得权力,做了多少年的准备,焦虑了多少年的步骤,可如今就这么简简单单的实现了。我们准备了两万支火铳和无数的刀剑,但最终洞开的巴士底狱和荣军院里,只是不到百人的部队在驻守。可不可笑?”
她的笑容落魄而漫长。
“我都准备好要将自己的生命献出去了,却完好无损地爬上了巴士底狱的墙垛,在那里看新一天的日出我和伊波尔在那里眺望远处,心想真是绝美、无法言喻的漂亮、可是等我回头去注视我一路杀过来的血路,才发现只有我到了那里,那些陪我身边怒吼、随着我冲锋的人、都死了在枪口下。”
“我其实并不知道我最终要去往哪里,革新派的热血和奋起只是为了反抗剥削和压迫,将地主与贵族屠杀完之后,没有想过之后的事。”
亚当静静地缀饮,不去看她,眉眼低垂。
“所以,你们满意了么?”
“没有。革命仍没有结束。”
他的眉锋一挑,不自觉地皱了皱眉。
埃米前一秒的语气还带有些迷茫,下一秒的语气却不容置疑的肯定。
“公社还是襁褓中的孩子,无力,孱弱。保皇派的大公和女伯爵正在暗中虎视眈眈,我们必须保护珍贵的革命果实——以一切手腕!”
银发的少年还是看着他,静静的,不带一丝表情。
他看着那份铁一般的坚定气魄,又看着她经历万千铁血捶打的眼神,在心底动了恻隐之心。
尽管他已经知道了面前这个女人会如何的死去,会如何的在党派斗争里如同风中细草般断开,却仍然觉得,她的某些东西是绝对不允许被轻蔑的。
“埃米。”
“嗯?”
他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低不可闻,仿佛藏着千千万万绝对不能知晓的秘密,人若是大声喊了出来,就会有无形的魔鬼砍下你的头颅。
“握紧你的剑与骄傲,不要松手。永远不要。谁想要叛变,就把他推上断头台,不要怜悯。君王是不能怜悯的,他们孤身坐在沉重的王座,天上天下都只分为两种人。一种是他要保护的,一种是他要杀死的。”
原野金的女孩忽然打了个寒颤。
她从对方的眼神里瞥见了太多东西,那是严肃的警告,作为朋友的警告。
女孩沉倦的笑笑。
“我不是为了成为王,才踏上这条道路的。我们谋求的是共和,每个人都彼此平等的共和。”
“共和”他闭起眼睛,语气迟缓“你是真的相信共和能为这个国家带来安定啊,埃米。你有着小孩子般的天真和乐观,手里却沾满了王公贵族的鲜血。”
“可是从古至今,权力都只能被强权者握在手里,仅仅一个。”
“我们设置了议会,上下分立但一起运作的议会,每个人都有权发言,最终决定庞大的国家机器如何运作的,是一个个平等的民意。不会有人撼动这个事实的,除非有人先杀了我。”
他叹了一口气。
“祝你的理想能够成功,我的朋友。伊波尔还好么?”
“民兵司令的活并不轻松,组织成立初期有很多的工作要亲力亲为,所以她今天没空来。但是她还是给我托了一句话”埃米清一清喉咙,流利的开口“革命已经剥夺了神权的荣光,屠杀温墨落的神职人员是愚昧的行径,我们不会动手。但是这不意味着我们将毫无准备,如果以天主教的名义发动反革命的暴力冲突,革新派的火铳会血洗温墨落的每一处教堂、圣母院、教皇厅。人民的草叉已经悬上了贵族的头颅,并不介意再多挂上一些神父和枢机卿的头颅。”
亚当苦笑了一阵。
“真有弥顿家的疯子风范。前任教皇就不该招她们这个家族回来的,养虎为患啊。”
“还算好的了,如果不是弥顿家族的红衣主教派姬,上任期的温和执政给民众留下了好印象,只怕换作其他家族势力来带动革命,早就将德累斯顿大教堂和温墨落圣母院洗劫一空了。”
“国王呢?你们怎么打算处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