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道尔胸中无一物(1 / 2)
脚步声小心逝去,室中渐归寂然。
妫元鹰嘴开合,道:
“于先生,这澜沧盟中倒也有识得高低之人,我老人家觉得,这间舱房却比那闹哄哄的二层好多了。”
于持面色舒缓,挥挥衣袖,道:
“其等还是看了姜道友的面皮,若是不然,区区两枚海贝,怕是上来不得这四楼的客舱。”
“嘿,谁的面子不打紧,我等有得享受便好,采蘋,你说是也不是?”
芈采蘋抿嘴一笑,却未曾回话。
这客舱中正是于持一行。
上得那澜沧道盟的法舟之后,于持两人一龟在船头流连甚久。
知客道人得了陶三运嘱咐,在舱室门口等了良久,却不见那两人一龟入舱。
那陶三运见过平长老,将疑似有沧溟宫客人登船之事仔细说了。
平长老听后沉吟片刻,对于持毫无印象,虽心中稍有不定,却也不敢恶了沧溟宫,遂命陶三运主事,好生招待于持一行。
担心船上知客不知轻重,将于持两人一龟等闲看待,陶三运便急急来寻知客道人,却闻得未见其等身影。
几人一番好找,终于在船头见得那两人一龟。
陶三运长吁了口气,小心翼翼的将于持一行领至四楼雅静客舱住下,又吩咐舱外侍从小心伺候,方才稍稍放下心来,眼下刚离去不久。
随后几日,于持一行也略略于船上船下逛了一逛,见了不少道魔异修,亦领略了这澜沧道盟高明的经营手段。
这法舟空间颇为宽敞,三楼船尾竟有一个规模不小的坊市,多有各地来的修士在彼处交易修行资财,互通有无。
过得数日,两人一龟有些腻了,便多在房中安歇修持。
夜深人静,舱中突然响起妫元问话:
“老龟我多日不曾入水,却有几分挂记,先生与采蘋两人自于此处修持,老龟今夜去这海里游玩歇息一宿,如何?”
于持略加思忖,微笑回道:
“妫老但去无妨,比之内陆河流,这深海大洋确实另有一番风貌。采蘋这两日丹田萌动,似有入道之象,在下却不能随妫老同去一开眼界了。”
那老龟闻言大喜,四肢划动,摇头摆尾间发出了几声高兴的低吟,
“过些时日,我等往那沧溟龙宫一行,其中景象定比这处更为壮观。”妫元眼神在于持师徒两人身上转来转去,嬉笑着说道。
这老龟修行数百年,却依旧存了些赤子之心,倒也颇为难得。
于持颔首称是,道:
“这法舟虽是东海大派所有,航道当是熟悉的,但毕竟深海不比河流,还得多加小心为上,若有意外,妫老但呼于某便可。”
妫元点了点头,边向外行边道:
“我老人家省得,不过,想来这堂堂道盟法舟的航道之上,当是安全无虞的。”
片刻之后,耳边响起一声轻微的入水声音,应是那老龟入了海中。
摇了摇头,于持轻声一笑,旋即,看了对面结跏趺坐的弟子一眼,但见面色莹莹,似有元气自天际垂落,如丝如线、连绵不绝。
于持面色稍稍一紧,正襟危坐,亦闭上双眼,细细品味元气流动。
大致过了两三个时辰,东方水天相接之处隐有微光泛起。
舱中,芈采蘋呼吸微不可闻,俄而,一丝看不见摸不着的气息随着呼吸投入鼻窍,直落下腹丹田气海而去。
芈采蘋身躯微微一颤,经脉微感刺痛,犹疑之际,耳边响起了师父的温言细语:
“定心正意,元气游走如水脉顺势而下,周天乃止。”
福至心灵,芈采蘋适才略有慌张,闻得于持话语,那“清心行脉图经”中的文字图影顿时浮至脑海,当即定住心神,默念经义。
元气如溪流潺潺,渐次汇入主脉,循周天而动。
于持略微注视两眼,心中颇感欣慰。
昔年范河入道之时,于持未在安远护法,幸得范河道心坚定,又赖于多年苦难经历锤炼,因此,虽稍有波折,最终仍是入了修行一道。
不过,即便入了道途,范河对自己未能如师父一般感气入道,一直引为憾事。
这芈采蘋确是天资不凡,数月修行,一朝感气,竟顺利迈进了入道一关。
于持微微颔首,当即出言说道:
“采蘋,继续行气,入道之时,元气流转最是灵动,若行得一百单八周天圆满,于你日后道途甚为有利。”
芈采蘋闻言,面色严整,双手结印,趺坐不动如山。
片刻之后,修持中的芈采蘋已渐入佳境。
蓦地,船身轻轻一晃,接着,便有层层波浪朝这方涌了过来,越来越高、越来越急。
于持立身而起,掌指变幻间于空中打出一道符文,朝芈采蘋当头罩下,口中喝道:
“定。”
船身摇晃得愈发激烈,外间传来无数痛呼咒骂之语,已入得定境的芈采蘋犹自不觉。
隐隐约约中,于持的声音在泥丸深处响起:
“你自修行,为师去去就来。”
话音未落,于持闪身出了客舱,稍稍抬眼扶栏一看。
层层叠叠的乌云已将这一方天空笼罩得严严实实,方才天际隐隐现出的红霞亦消失不见。
云层之中电光闪动,霹雳不绝。
法舟前方海面上,一个巨大的水涡凭空现出,水雾弥漫,波纹四散开来,方圆数十里水域的鱼鳖,水面飘荡的无数大小杂物,皆往那水涡深处坠落下去。
腥风肆虐,骤雨如注。
法舟晃动不已,无数人影狼奔豕突一般来回跑动,下方几层客舱和甲板上,已有十余人先后坠入海中。
客舱顶上传来几人商议争论的声音,一道歇斯底里的嘶吼过后,接连响起“噌”、“噌”的两道剑鸣。
就在楼上平岳两人纵声长笑之际,于持轻抖衣袍,身躯微微一转,高高的跃出了法舟。
狂风暴雨之中,前方海面上腾地跃出一条百十丈长的可怖巨鲸,血盆大口中獠牙森森,擦着水面狠狠向这法舟当头咬了下来。
“秋风萧瑟洪波起……”
风帘雨幕、视线模糊之时,一阵清风凭空涌动,卷起漫天水雾,在半空中化作一道银色水墙,挡在了法舟与那巨鲸之间。
法舟前方半空,于持右手自头顶发髻垂于身侧,一柄黑色的三尺长剑斜握掌中。
下腹丹田深处隐隐传出森森寒意,于持吐出一口浊气,体内元气来回游走,将那寒意压制了下去。
“轰”的一声巨响,那巨鲸猛然冲破水墙,于漫天腥气中跃身扑来。
水纹涡流中,妫元疯狂划动四肢,口中连连吐息,欲止住下落之势,却无奈发现只是徒劳而已。
水墙破散,半空中现出于持长衫飘飘的身形来。
绝处逢生机,妫元嘶声吼道:
“于先生救我。”
海风猎猎,衣袍翻飞,于持倒持长剑,半空中与妫元相视一眼,道:
“诚不我欺,守不如攻啊。妫老,萧瑟秋风挡不住那妖鲸,且再看这‘秋水长天共一色’如何?”
说时迟那时快,话音未落之际,于持手中玄剑平举齐肩。
稍倾,于持清喝一声:
“起。”
手中玄剑微微旋动,闪过一道弧状微光。
半空中,于持身剑如一,一丝玄色光影自下而上跳动。
长剑落处,那巨鲸自头至尾破开一线血色,旋即向外爆开,一时间污血四溅、血肉横飞。
顿时,一声声震耳欲聋的长鸣响彻天际海空。
雾散风歇,那妖鲸宽阔无比的乌黑脊背上,豁开了一道尺许宽窄,却有数十丈长的巨大血槽。
伤处深可见骨,那妖鲸怒吼连连,霎时血色弥漫,将这一方天空水域染得一片赤红。
“轰隆”一声巨响,水花四溅,吃痛巨鲸重重的轮回海中,数息间不见了身影。
海面上不时泛起血水,越来越淡,漩涡亦越来越小。
半晌之后,海面复归平静,天上亦有风停雨住之势。
透过层层雨雾看去,东方遥远天际,隐有一轮红日冲破云层。
这一番争斗说来甚久,实则不过盏茶的功夫。
法舟上众多客人先后缓过神来一看,却哪里还有巨鲸、漩涡的半点踪迹,半空中那挥剑斩鲸的高人亦不见了身影。
不过,渐渐变小的雨势中,海面上久久微散的污血,空中时浓时淡的血气却在提醒着所有人,方才之事并非一场噩梦而已。
船上喧声四起,一阵混乱不提。
且说法舟顶上,凝神戒备了许久的平岳两人长长的吐了一口气,相互对视一眼,俱感不可思议。
良久之后,平长老咽了咽嗓子,涩声说道:
“船上何时来了这样一位高人,剑锋之盛,几有五气之威,岳长老,你可识得其人?”
那岳长老苦笑两声,连连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