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虎视何雄哉(1 / 2)
云霭沉沉江天阔,罡风猎猎烟波溟。
不知多高的云层之上,一青一红两道身影上下穿梭。光影翻飞、云气堙生,将这一方云气搅得七零八落,犹如柳絮随风乱舞。
声声轻啸、道道光华,偶有一两只高飞的鹰隼掠过,亦被这动静惊得哀鸣不已,翎羽狂飙之际,远远的避了开去。
蓦地,那青色身影一声长啸,瞬间化作一道巨大的龙影,雷霆霹雳响处,直冲九天罡风而上,碎云乱絮之中,前不见首、后不见尾,不知其有多长。
“赢道友,适才法术切磋甚是酣畅,道友威临北域,雄视道魔诸派,且再试试老夫的肉身之力如何?”罡风肆虐,云层深处响起一道清隽响亮的声音,如钟似磬、震散云霞。
下方那道红色身影,却是一名身着玄红袍服的道人,面阔耳长、双眼睥睨,一脸霸气凛然,令人望而生畏。
上方那道话音刚落,这霸气道人长袖一挥,荡开三两白云,朗笑声中,回道: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姜龙君,一别多年,且试看看赢某血神真经之肉搏战力是否有所进益。”
苍松翠柏,茂林修竹,山溪蜿蜒流过,水流淙淙。
树林一侧的平地上,八九名少年身穿灰色道袍,手中各持了柄青钢剑,正在演练剑法,不时传出兵器交击、轻叱呼喝之声,于辗转腾挪之间,倒也有几分法度。
乔延霖站在旁边略高的一处小坡上,一手轻抚下颌,一手撑在腰间,目光在这数名少年男女的身上次第掠过,或点头或叹息。
当眼神转至临近树林一侧时,乔延霖眉头紧皱,稍稍犹豫片刻,将身子一纵便跃了过去。
“采蘋,今日怎的又不跟大家一起练习剑法,可是身体有恙?”方自落于地面,乔延霖便脱口而出,朝独自一人盘坐树下的一名少女温声说道。
这名少女年纪大约十三四岁,眉目清秀、青丝如瀑,身量纤细尚未完全长开,只那一双看上去略显冷漠的眼睛,与这容貌年纪甚有不谐。
此时,一柄青钢宝剑插在地上,这纤细少女独坐在一棵大树下,双眼冷冷的看着树林外侧潺潺流过的溪流,倒似对眼前这少男少女的热闹丝毫不感兴趣。
身侧响起乔延霖的温润话语,这纤细少女眼珠微微一转,盈盈灵动,一双黑白分明的凤眼中,顿时多了一丝暖色。
纤细少女也不起身,双手稍一动作,又安放回至腹前不动,嘴唇翕动,轻声回道:
“多谢乔师兄动问,采蘋于这些不感兴趣。”
声音清澈干脆,好似山泉叮咚流过,但听在乔延霖耳中,虽知这已是少女尽量缓和了语气,却仍感受不到几分热情。
不出意外的,此回又碰了个软钉子,乔延霖倒也不觉意外,这凡间小娘进得山门已近两年,一直是这般冷冷的态度。
转过念头,想到先前门中师兄所说东海岛上情形,乔延霖却又感到,能见得这小娘今日之言行,已是万分庆幸了。
暗自叹了口气,乔延霖话中更带了几分笑意,道:
“身体无恙就好,不想练剑,师兄与你一起习练青灵引元功如何?”
树下盘坐的小娘闻言站起身来,乔延霖面色一喜,心道芈师妹终于又想修行了。
不料,那小娘起身整了整身上衣袍,朝乔延霖抱拳行了一礼,道:
“乔师兄,采蘋回屋了。”
顿时笑意凝固在脸上,见得顺着山道回返的身影越来越远,乔延霖一拍大腿,道:
“又白费心思了。”
稍倾,乔延霖侧过身来,朝那练剑的人群喊了一声:
“看什么看,好好练。”
黄昏时分,乔延霖皱着眉头,进了万松山正殿。
“看你这愁眉苦脸之象,那小采蘋还是不愿修行吗?”杜长歌结跏趺坐,微笑言道。
乔延霖躬身致礼,回道:
“师父猜测无误,今日弟子又在小师妹处吃瘪了。”
杜长歌扬眉捋须,看着一脸苦色的乔延霖,道:
“莫说你乔师兄,便是老夫这便宜师父,在采蘋面前也未能讨得了好。须知,采蘋如今尚未正式拜师,你这句小师妹,可是名不正言不顺呐。”
乔延霖闻言,心中更是郁闷了。
日间树下那名叫采蘋的小娘,于门中地位甚为特殊,上山一年多以来,几处山峰的师叔伯皆欲收其为徒,便是云游天宫掌门真人那处,亦降下法旨,只要那小娘乐意,掌门真人收其为关门弟子亦可。
修行中人收徒,首重缘法,亦看资质,师择徒,徒亦择师。
但如采蘋小娘这般,诸位山主长老齐齐开得方便之门的,自浮云谷开派以来从未听闻,而面对众位长辈一番盛情,那小娘竟一概拒之,更令众位思之不解了。
“采蘋心思太重,如今门中,只有延霖你一人可与她说上几句话,延霖可能探上一探,这小娘到底是怎样一番思量。”杜长歌看着一言不发的弟子,沉吟数息,道。
乔延霖顿感重任在肩,却又无处着手,握住双手来回搓了几下,道:
“师父,人心最是难测,弟子活了这三四十年,倒有大半时日在宗门修行,于红尘俗事了解甚少,何况这姑娘家心思,弟子更是无能为力。”
说到此处,乔延霖脑中蓦地闪过一道灵光,急声说道:
“不如让牧师兄试试看,师父,您老人家看如何?”
“云桐多有行走世间,或许知其一二也未可知。嗯……不过,前两日老夫稍稍问了一句,云桐说采蘋不理他,延霖可知何故?”杜长歌先是回了一句,旋即捋了捋颌下长须,道。
那小娘与牧师兄不过见得三五次面,未曾说过一两句话,怎的就说不理牧云桐呢,乔延霖一脸迷惑,此事倒未曾听牧云桐提起。
如此说来,让牧云桐出马,只怕会适得其反。
殿中师徒二人相顾无言。
半晌之后,杜长歌长长叹息一声,道:
“采蘋资质不俗,依为师看来,或在你与云桐之上,但却始终不愿修行门中正法,真乃咄咄怪事。宗门费了一番大力才找到这孩子,并将她带回山门,但如此一来,且不说门中少一根苗,老夫却如何向那九泉之下的芈师弟交代……”
乔延霖摸了摸后脑,雪上加霜的添了一句:
“师父,还有于先生呢。”
一阵轻风拂过,杜长歌难得的瞪眼看了看乔延霖,挥动衣袖道:
“为师岂能不知,芈师弟后人之事,自与于先生大有关联,却需要你来提醒老夫?”
“不敢、不敢,徒儿多嘴了。”乔延霖缩了缩脖子,小心回道。
原来,两人正在说起的这位采蘋小娘,正是浮云谷昔年身陨黎水洞窟中的晨阳子道人之血脉后人。
前番于持来浮云谷一会,送回晨阳子消息后,杜长歌等人自晨阳子所遗玉佩中取出精血,循迹找寻其血脉亲人,历时数年,终在东南一处海岛之上找到这位芈采蘋姑娘,将其带回山门,彼时这小娘不过十岁出头。
浮云谷中,如杜长歌这般的宗门长者本就对昔年之事心怀愧疚,只要这芈采蘋资质非是太过不堪,拜入浮云谷乃是顺理成章之事。
待芈采蘋进了浮云谷后,杜长歌等人一看,这小娘天资竟颇为不凡,遂有诸山争徒之事,连掌门真人也有些眼热,忍不住于诸山铩羽之后,插了一手。
谁料这芈家小娘,年岁不大,心智却异常坚定,无论谁人前去,但言拜师一事,芈采蘋转身便走。
初入山门之时,芈采蘋还看得几眼功法秘籍,亦习练了几回护身剑术,近来数月,已是书也不看、剑也不练了,众人皆束手无策。
阖门上下,只有乔延霖能与这冷漠小娘说上几句话,是以面对眼下僵持局面,杜长歌才命乔延霖前去试言一二。
见得乔延霖如此窘态,杜长歌不为已甚,将方才拂动衣袍的右手缩回腹下,沉思片刻,道:
“这般情形,却也不能再拖了。莘州那处可有信来,数载时光过去,于先生醒了吗。”
“尚未收到下院回信。”乔延霖挠了一下头发,回道,“师父,于先生有我师徒两人的信符,若是醒了,定会尽快回信的。”
杜长歌点了点头,道:
“倒也有理,此前延霖亦有说道,于先生坐下弟子亦已入了修行,这几年服侍在旁,若是于先生醒来,一时不察,他那弟子当会提醒的。”
乔延霖俯首称是。
两人正在殿中且忧且叹之际,乔延霖袖间轻轻一振。
乔延霖探手入袖,掏出一枚扇状信符,其中一根松针微有荧光闪烁。
“师父,当是于先生醒了。”乔延霖定睛一看,当即大声说道,脸上神情又惊又喜。
杜长歌亦是眼皮挑动,喜道:
“于先生如何回复的?”
乔延霖低下头来,伸出一根手指,在那松针上轻轻一划。
顿时,于持平和清朗的声音响起,饱含喜悦期待之意:
“此事大喜,于某不日来访。”
殿中师徒两人对视一笑。
杜长歌拍了拍道袍,起身往殿外行去,直到崖边方才停下,乔延霖愣了一下,亦步亦趋的跟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