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依缘起之九(1 / 2)
后来的日子里,玉衡每过一旬,都会来狮驼岭看看受罚的琥珀尊者。
琥珀尊者对外界无知无觉,每日每日的背着石头,将山脚的石头一点一点往山上搬,填进天坑,却没想过也有僧侣将坑底的石头一点一点捡起来,搬出天坑,倒进了山脚。
玉衡来得频繁,阿难尊者喜好一切美丽的事物,对她的到来喜闻乐见。
玉衡看着爰丧天坑周围一圈,有数不尽的僧侣拿着竹筐上上下下的搬石头,也曾经疑惑不解的问过阿难尊者:“他们看不见其他人的动作,但坑底和山脚的石头从未减少,他们不曾因此气馁过吗?”
阿难尊者先是不答,被玉衡问过几次,软磨硬泡了一番,又带了些酒水收买,最后还是吐露了实情,道:
一是狮驼岭立下了佛祖的阵法,阵法笼罩中的僧侣庸庸碌碌,不知岁月变迁,对时光流逝迟钝得多;
二是对每位需要再造修行的修士,菩萨都给了一套说法,说的是:将爰丧天坑填满或者搬空,便给尔等再一次历劫的机会——这话给了受罚的僧侣无尽的希望,也给了他们继续沉沦的理由。
修士们都相信了菩萨的许诺,因而都勤勤恳恳地每日搬着石头上下。
“他们只能这样一直搬下去吗?”
玉衡问。
阿难尊者答:
“若无法放下,自当一直苦修下去。”
玉衡自然舍不得琥珀尊者这样一直苦修下去。
找到人的第一百年,她看琥珀尊者仿佛不见任何变化,只是黑灰的下衫更加破烂了。
找到人的第五百年,琥珀尊者还是不见多少变化,只是将缠在腰间一直不用的上衫,垂放了下来,替换了快烂成布条的下衫。
找到人的第一千年,她再看琥珀尊者,他原本内敛凝实的佛光,近看起来,光晕稍有涣散,衣服是再也不能看了,只能胡乱找些破布条搭在身上。
找到人的第一千二百年,她终于确认尊者体内佛光的涣散不是她的错觉。尊者每日依旧在枯燥的搬石头,可背篓里的石头却越放越少。
并不是他不尽力,玉衡看着他在山脚往背篓里放石头,如往常一般放满了,却背不起来;
琥珀尊者蹲在荒芜的山脚石滩上,迷茫了一瞬,大抵也是不清楚,为什么原本能轻易背起的重量,现在却不行了;
他只能将背篓里放好的石头拿出来一块,然后试着再背起,如此反复,终于找到合适的重量可以承受,于是又背起背篓,慢慢向山上走。
玉衡就站在一边,几次尊者承受不起背后的重量,或者脚下一滑,摔倒再低,砸起灰尘无数,她都着急地想要上手去扶。可佛祖的阵法实在高深莫测,她伸出的手一次又一次穿过尊者的身体,最后只能徒然落下。
玉衡回到狮驼岭的入口,将琥珀尊者佛光涣散精力消减的事情上报给了阿难尊者。
阿难尊者闻言,面色如常,似乎司空见惯。
他解释道:
“狮驼岭黑雾沉沉,没有众生香火供奉,也没有佛国佛光永固,现在一千三百多年过去,琥珀尊者不过是魂魄略有涣散,已经是佛法高深了。”
说着,他又指点玉衡去看看那些修为不深的阿罗汉。
玉衡急在心中,却也实在无法。
她每旬还是会来看琥珀尊者,却也不再单单只看琥珀尊者,路途上总是额外注意了些骨瘦如柴的阿罗汉。
在狮驼岭受罚的时间和琥珀一般长短,那些罗汉们带着背篓,身形却已经摇摇欲坠,竹篓上下不过三五块石头,依旧在上山下山的路上艰难跋涉。
玉衡每日过来,都会看到许多这样的僧侣,看多了也就习以为常,只是想着阿难尊者的话,她也会暗暗留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