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坠之三(1 / 2)
祝二少爷进小院门的时候,姑娘正坐在院里的桃树下,静静的喝着茶,旁边阿知倚着栏杆低着头正在打盹。
天际的云彩被落日染了个透彻,艳红的一片,映射得院子里也洒下一层温暖的红光,正是傍晚,有习习微风拂过,吹落一二花瓣,树下的姑娘察觉到来人,放下书,抬头往门口看去。
祝景明立在院门处,正对上姑娘好奇看过来的眼神,一时之间竟有些不知所措。
祝二少爷年方十七,学问做的好,人也俊秀雅致、知书达理,出门在外的相识之人对他从也是交口夸赞。
可直面了树下姑娘的视线,看着一身素服却依旧恍若天人的美貌,祝二少爷偏偏忍不住自惭形秽起来。
明明出门前特意照过镜子,现在他又开始怀疑自己的发冠是否端正,衣襟是否平整了。
站定了一会儿,他才堪堪压下脸上的热浪,清了清嗓子,略一拱手,施礼道:“听闻姑娘已醒,景明刚好手头无事,特来问问姑娘在祝家生活可还习惯?“
文绉绉半白不文的话,一出口祝二少爷就想咬舌头,但是话说半拉总不好,只能硬着头皮说完,说完了便觉得自己这个施礼也尴尬得很,在自己家如此正式,不是让姑娘平白紧张?可若连基本的礼节也不顾及,是否又显得他为人粗鲁不懂礼数……
祝二少爷说完话,一下子木在那里,抬头对上姑娘黑亮亮的眼珠子,别说脸上的热浪了,瞬间连耳朵根子也烧红了。
他出门那两个巴掌,算是彻底白打了。
姑娘有限的记忆里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有意思的人,她还没说什么呢,先打招呼的那一方反而像是犯了错一样,胳膊都僵硬了,脸上红红的,只抬头看了一眼,便受惊一样埋头盯着自己的鞋尖。
她看着眼前这位听说过很多次的祝二少爷。
眼见的是个不及弱冠的少年,身上衣衫相比常人略有些厚重,只是身条实在恰恰好,多厚重的衣服穿上也只是衬得人越来越华丽堂皇,不显累赘。虽然脸色有些苍白,但鸦黑的头发包着苍白的脸,鹿一样的眼睛也是清澈的没话说,仅仅站在跟前施个礼,看着便是个让人想要拥进怀里好好安抚的弟弟样的人物。
只这一面,姑娘就知道为什么祝大奶奶平日里看自己那愤愤不已的不愉快了。
地里辛辛苦苦娇养的水灵灵的大白萝卜,怎么着也不能随意的就给了出去。
姑娘想到这里,向来无波无澜的心里突然生出一丝不自在来。
她也不知道这不自在从何而来,只是微微一笑,另拿出一个杯子,斟上茶,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解围道:“祝家很好,我没有不习惯。祝二少爷不妨坐下一谈?”
姑娘是个爽快的人。
祝二少爷入座后,姑娘先是表明了对祝二少爷亲身相救的感激,并不觉得祝二少爷事急从权的处理有何冒犯,称留待日后有恩必报;
再是说明了自己不幸失忆的事实,若了无牵挂自能以身相许以报大恩,只前事不明,现在决定事关人生大事实在于心难安,也后患无穷;最后是自己已经在祝家留了三日,只待面见救命恩人一面,现在此间事了,她预备明日出发,去查明身世。
一番话,说得祝二少爷脸上的羞红褪去,露出下面苍白的底色来。
他这是第二次与姑娘见面,第一次和姑娘见面,他还想着日后可以天天这般见面,却没想到,姑娘一开口就是请辞。
祝二少爷抿着嘴唇,甚至忍不住在心里悄悄埋怨起自己来,何必急匆匆跑来见姑娘,待身体彻底养好了再来不是更好?
他看着姑娘未施粉黛却颜色绮丽的唇,听着红唇里吐出的那些让人难过的话,摸着杯子有些丧气起来。
他好歹还是想起自己找来还是有些事情要说的,便又打起精神道:“姑娘的身世,那日救起姑娘,我便安排了和顺——”他一指身后小厮,“尽快去上游做调查,也问询了官府,汛期清沙河一代是否有失踪的女子。三日过去,官府尚未有回音,可见并无失踪案件上报;上游打探的人也回说并无姑娘一样相貌的女子失足落水……”
祝二少爷抬头看着姑娘的眼睛,正色道,“之前形势紧急,为及时救下姑娘,我行了些轻薄之举,并非出于本意。你现下住在我祝家,我也并无拿救命之恩挟姑娘必须以身相许的意思。
这才三日,你身子还没好全,外面暴雨刚过,清沙河水流湍急,你多留几日,养好身子再动身,也更安全些……”
他一双鹿眼,瞳仁又大又黑,只是这样看着人好言相劝,专注又认真,却像是在用眼神撒娇一样。
姑娘素来心思坦荡,可对上祝二少爷的眼睛,终究是忍不住回避了一下。
近四月的气候,她心里隐隐约约其实并不着急上路。
虽然脑袋里还是混乱,但下意识的,姑娘觉得自己就是在这里停留大半年应该也不耽误大事,只是……
姑娘看着视线里,桌上二少爷拢住茶杯的手,骨节分明,白皙修长,像是大师精心雕刻好的白玉摆件,拢着茶杯也像是一幅画儿。
画中人却用灼灼的眼神看着她这个画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