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愿之四(2 / 2)
四梳梳到四条银笋尽标齐。”
杨婆子悠扬的声音在拥挤的内室里响起,玉衡看着天际渐渐升起的红日,心里头竟然也如同凡人一般升起了不切实际的祈愿来。
白发齐眉,儿孙满堂,她可以和他拥有这样美满的一辈子吧?
杨婆子挑起一缕头发剪下,系上了一根红头绳收好,慈祥的面孔上挂着真心的祝福和善意,嘴里忍不住赞道:“梳了这么多年的头,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好的头发。”
玉衡听到她的夸赞,垂眸看着铜镜里映出来的自己。
她的首饰还没上身,头发也是披散着,妆容却已经打理好了,细细的眉毛描绘得清晰,红色的口脂更显得唇瓣娇艳欲滴。
或许是天生丽质,镜子里的她乍一看,相比平日好像没有太大的不同,只是一垂首一扬眸,总好像可以读出些不一样的味道来。
玉衡不期然想起自己以往在凡间见过的新娘子,好似也都是这般,无论是家境贫寒简单做酒的,还是家里富贵风光大办的,只要是情投意合的新娘子,即便脸上没有涂胭脂,却也是一生之中最美最娇艳的一天。
少女长成妇人的变换,嫁到心仪之人的期待,远离旧地的不舍,全都浓缩在这一天,在这一身红衣之下——几声鞭炮,拜了天地,之后的人生,就截然不同了。
昨日试妆时,玉衡心中可没有想这么多,她甚至还在隐隐担忧,自己请托的蛟是否及时去传了消息。
或许是今日身子沉重,就格外多愁善感了些,这凡间的仪式格外繁琐正式,她坐在硬邦邦的凳子上,心里竟不知不觉想了许多许多。
玉衡没说话,杨婆子还以为她是在担心过门后的日子。
镇上的人都知道她是冲喜的新娘子,来历不明,连记忆也丧失了。
祝家对外头宣扬的是年轻男女情投意合走到了一起,但是实际上如何,外人哪里又清楚呢?
杨婆子年岁渐大,看着跟前身子纤细、沉默不语的新娘子,心里头格外柔软了起来。
她借挽发的间隙,轻声宽慰玉衡道:“祝家一家子都是大好人,镇上都知道的。姑娘过了门啊,无论府里头是好是坏,你这个时候站出来了,以后落在你身上就只有好的。没什么好慌张的,你进了祝家的门,只管大胆往前走就是了!”
新嫁娘出门的那一天,往往房里要留下母亲,拉着新娘子的手絮絮叨叨嘱托上好大一通,可玉衡天生地长,自然是找不到能叮嘱她的人,满屋子忙忙碌碌的婆子丫鬟们,对她倒是恭敬有加,这恭敬对的却不是她本身,而是她未来祝家少奶奶的身份,和她本人是一句多话也不敢多说的。
只有作为全福人的杨婆子,轻声地宽慰了这么两句。
话语声很轻,话里的劝慰和她真正的担忧也搭不着边际,但玉衡听着这话,心里头微微一动,点点头,竟是默默应了下来。
杨婆子怜爱地摸摸她的脑袋,也不再说话,依照礼节,就退了下去。
天边的日头已经升了起来,新嫁娘的全套行头终于也上了玉衡的身。
昨日还行走如风无知无觉的玉衡姑娘,今日迈出门槛的时候,若不是旁边阿知扶了一把,怕不是要一头栽在地上。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首饰店的镇店之宝放了那么多年,惹来无数的少女心动,其中未必没有小富之家,却始终没有卖出去。
她戴着一头的首饰,从凳子上站起来的时候,脖子上简直像是顶了两个脑袋,行走间虽然还能保持住新嫁娘的优雅,脚下却不自觉的小心起来,只怕一个绊倒,脑袋先着地,砸下好大一个窟窿。
阿知扶着她,一步一步,慢慢行到门外。
玉衡没有娘家人,门外头自然没有娘家的兄弟可以将她背进花轿。
这种情况,祝大奶奶和她商量过,说未必不能请杨婆子家的小子过来替代一下。
玉衡听完了话,却好声地拒绝了。
不喜爱陌生人接触是一个原因,更多的,是她从来不需要人背负,从定下那个选择开始,接下来的路注定只有她才能走过,无论她心里怎么想,路已经定下——就像杨婆子说的那样,只管大胆往前走就是了。
阿知为她掀开花轿的帘子,她坐了进去。
轿帘合上,外头传来鞭炮响起的热闹声音,身下微微一晃,轿子被稳稳地抬了起来。
玉衡端坐在轿子里,被带去了祝家,做祝家未来的少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