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2 / 2)
“还认这个哥,就听我一句话,赶快结婚让大伯抱上孙子。”看着涛子身边的女孩,苏思安故意语重深长的说。
女孩儿霎时羞红了脸颊。
一顿饭吃的风生水起,师妹始终没有出现在四季厅,暂且理解为店里店外地忙活吧。
酒饱饭足,苏思安陪师弟送客,酒店大门外终于再次见到了初荷。
众人告辞,师妹却偷偷拽了一下他的衣角,多么熟悉的动作。
知道师妹有话要说,默默地随她上了二楼。
虽然店面租金金贵,但是谷月明还是细心地为初荷间出了一个小小的经理室,做过厨师的人都知道餐饮界的辛苦,有这么一间经理室,初荷便能抽空歇歇脚,毕竟她的腿受过重伤。
“在疼老婆这件事情上,师弟做的确实比我好。”坐在师妹办公桌前的沙发里,苏思安故作轻松地说道。
“你们呢,和好了?”
苏思安摇摇头:“他还记恨着我,合该我咎由自取,毕竟这么多年的隔阂······,我也在努力修复,一切为了孩子吧。”
“做为姐姐,我从来没有怀疑过妹妹对你的忠贞,当年酒店那挡子事,最脱不了干系的是文政,是他一手导演了这出悲剧,说来说去,还是我们杨家亏了你。”
“是他们,不是你,也不是文静。”
初荷温情地看了一眼师哥,默默取出一个包装泛旧的纸盒,疲惫中略带一丝哀伤:“那年陪你们去‘新新娘’试婚纱,从妹妹第一眼看它欣喜的目光中,便感觉到了她对这件婚纱的喜爱,但是我却抢先穿到了自己身上······,当她转身离去的那一刻,我便知道自己错了,我买下来,原想作为结婚礼物送给文静,却晚了十几年。”
苏思安心中五味杂陈,轻轻抚摸着泛旧的红丝带结成得同心结:“同心结···何尝又不是你们姐妹俩的心结,既然这个心结当初由我而生,现在就由我亲手解开吧。”
轻轻打开纸盒,一件精致的缀满粉钻的洁白婚纱立刻展现在苏思安的眼前,从衣物上重重的折痕,可以看出初荷自从买下它后便再也没有打开过。
“这是我作为姐姐送给妹妹的一份迟到的结婚礼物,原以为文静今天会来,这么多年了,她始终还是没有放下。”
“放下···放下···难道我们就真的放下了吗?”
1这个姑娘很主动
“今天再完不成工作量,你们明天都不用上班了,建安公司不是幼儿园,更不是托老所!”
炙热的日光下,李工居高临下极不耐烦的呵斥再次回响在闷热潮湿的槽底。
苏思安扬起头,恍惚间,这座耗费了三十多人俩月之久的地槽霎时变成了埋葬自己的坟场。
是呀,他还是一个不满十六周岁的孩子,尽管有着高出成年人半头的大个子,却单细的像一根中空的竹竿。
二班长又在开始喋喋不休,却一直没有停下手中的活,苏思安多么希望二班长能够暂时停下来歇口气,然而看着手推车越来越高的土堆,他只能咬着牙抬起了车把。
冲!
三米高的斜坡,在苏思安眼里无疑就是一道极难逾越的天堑,他记不清这样的冲锋已经咬牙坚持了几百次,或许某一次冲到半途,酸软无力的双腿突然打颤,沉重的推车会倒退着碾过他的身体······。
“苏同学,瞎想什么呢?接行李的卡车就在楼下,这里明天就要入住新生了。”
班长的催促显然有些不耐烦了,苏思安将手中洗的发白的牛仔裤装进行李袋,“好了,你先走,我随后锁门。”
班长蔑视的扫了一眼苏思安,“噢,我忘了编外学员没有实习单位,那么,咱们今天算是正式道别了。”
如果把苦难
比作漫长的电影之旅
我们都是本色出演的英雄
哪怕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配角。
公元一九九二年,对于刚刚步入成年人行列的苏思安来说注定是一个憧憬与失望交织的年份。
这一年,一位年近八旬的老人,以一个普通公民的身份到中国的南方走了一趟,由此掀开了神州大地第二次改革开放的热潮。
苏思安一年的技校旁听生生涯也在这时猝然完结,作为一个蹭读的编外学员,虽然这个班里唯一的农村娃的成绩一直是‘同学’中最出类拔萃的一个,(班里大多数的学生并不承认这个乡下孩子是他们的同学也正是因为农民的身份,他将永远没有资格拿到这所专门为工人子弟而设的子弟学校的毕业证书。
看着‘同学’们兴冲冲奔向各自的实习岗位,苏思安再次陷入了深深地迷茫------
我的下一站会去向哪里?
更确切的说,离开这个原就不该属于我的校园,身无分文的我午餐又在哪里解决?
但是,这迷茫也只是瞬间的犹豫而已,两年建筑工的残酷磨砺,早让这个不足十八岁的大男孩练就了独立生存的基本技能。
大不了先回工地搬砖,起码那里还有一间简陋的工棚,起码那里还有一碗充饥的冷饭。
当他席卷起少得可怜的行李依依惜别恩师,却发现大姐早已忧心忡忡的等在校门外,苏桦的到来显然打乱了苏思安的原定计划。
“姐,你咋来了?”
“跟姐回家。”
苏思安轻轻地摇摇头。
他知道去年刚刚结婚的大姐资历尚浅,只能和同样刚参加工作的姐夫蜗居在单位提供的一间小平房里,家里实在没有地方再为他安下一张床了。
但是像母亲一样无私的疼爱着他的大姐,实在不愿弟弟再次回到四面漏风的工棚。
苏思安不想为难姐姐,可苏桦赌气般的执着让他无法坚持。
大不了暂住一晚,脚在自己身上,随时可以走。
打定了主意的苏思安反而轻声安慰起苏桦:“姐,我已经习惯了工地上的生活,搬砖来钱快哩。”
苏桦无语,沉默中却有泪珠打湿了眼角,赌气地抢过弟弟手里的行李背在肩上,好像只有这样才能稍微减轻一点自身‘罪责’似得。
“姐,您不能背烂行李卷儿,让同事们看见会笑话的。”看到校园里一双双投向苏桦异样的眼神,苏思安敏感的自尊一时受到莫大的伤害,赌气的夺过行李扛在自己肩上:“弟呀,贫穷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自己瞧不起自己,我弟弟十六岁就已经挣钱养家了,姐为你骄傲”。
午饭时方兴国兴冲冲的回到家告诉妻子一个大喜讯:“苏桦,思安的工作问题解决了!”
方兴国也是一个农村娃,大学毕业后分配到政府部门做了一名勤勤恳恳的小科员。一向性格严谨的他难得喜形于色。
苏桦似乎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哪个单位?”。
“市政府第一招待所。”
“他们正在招工么?”
方兴国摇摇头,说我们科里刚来的小黄,平时不显山不漏水,谁成想他爸爸竟然是市府招待所的所长,权力大得很。刚才我还为思安的工作犯愁呢,无意间说了一嘴,小黄便上了心,事情就这样轻易解决了。
我的工作···就这样轻易解决了?
苏思安沉积多日的迷茫蓦然转为惊喜,他的心中顿时充满了感激,正是眼前这个深爱着妻子而无条件接受了她贫困的家人的好男人,不经意间推开一扇门,让他从此走进了一个五彩缤纷的世界。
“下午你陪思安买身像样的衣服,今晚先在家里将就一夜,明天报道后单位会为他安排宿舍,铺盖嘛,暂时先用我住单身的那套,眼看就要换季了,到时再替他置办一套新的。”寥寥几句话,概括性极强,不愧为专业的政工干部。
翌日,站在所办公室所处的大礼堂前,苏思安突然一阵莫名的激动。
这就是我即将工作的单位?
这座bh市曾经荣耀一时的缩小版的人民大会堂,与首都那座恢弘的建筑布局几乎一模一样,计划经济时代,它的风光无限曾经吸引了多少艳慕的目光,即使后来招待所另起高楼,它的破败越来越像老态龙钟的老人,可却从未有人真正的厌弃过它,某种程度,它已经成为了bh市的一段辉煌历史------
文物般的存在。
因为黄所长打过招呼,苏思安的入职非常顺利,招待所各部门主管对这个脸上略带羞涩的农村娃,难得一致地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和耐心。
现在,他只需要轻轻地推开主题餐厅的旋转门,从此再也不用忍受风吹雨打之苦,及市侩市民毫无来由的白眼。
那一刻他的眼眶一阵湿热------
苏思安,美好的生活就在这道玻璃门后,你准备好了吗?
怯怯地推动门扇,努力保持镇定,却一时不知该迈哪条腿,直到被人从身后轻轻推了一把:
“兄弟,新来的吧,快走啊,迟到了杨厨会骂的。”
餐厅里顿时传来一阵女孩子的哄笑------
小谷子又睡过头了,杨厨又要骂人了。
咦,哪里来的土包子?
人家土吗?除了黑点,多俊呐。
不怪姑娘势力眼,苏思安一步没有跟上,眼看着小谷子风一样的消失在走廊尽头,却再也找不到后厨的入口。
小伙子有生以来第一次见识到如此豪华的地方。
尽管bh市所有餐厅的布局大都一个模式。
餐厅前台的服务生比之后厨上班要晚些,虽然此时没有忙忙碌碌的身影,大厅里却已灯光璀璨,走在包间门前的走廊,苏思安仿佛刘姥姥突然走进了贾府的大观园。
富丽堂皇的零点大厅西侧有一方精心布置的大舞台。
舞台下一张备用的圆桌,是服务生备餐的地方,姑娘正在那里叽叽喳喳相互玩笑,苏思安的走近使得大厅里突然安静了下来。
很快,一位面目乖巧的女孩站了起来,然而没等她开口,一个略感厚实的女中音瞬间响彻:
“文静坐下,这个帅哥是我的,谁也别跟我抢。”
“嘻嘻嘻······”女孩堆里突然传来阵阵意味深长的笑声------
白姐姐老毛病又犯了;花痴呀···。
尽管苏思安是个正派男生,但此时姑娘们略显暧昧的调侃传进他的耳朵里并不刺耳。
原来白姐喜欢瘦瘦的黑哥哥。
好修长的身材,好高的个子,好俊朗的脸噢。
他身上好有肌肉感呦,我也喜欢。
抢啦!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小伙子更加不知所措。幸亏白梅的姑娘及时起身,大大咧咧走到小男生身旁,“弟弟,刚毕业的大学生?”
苏思安摇摇头。
“中专生?”姑娘又向前凑一步,笑脸几乎贴到苏思安的鼻尖,很细心、很柔情地问。
姑娘身上淡淡的香水味道,使得小男生一时有些眩晕,紧张的点点头,又颇有些心虚的摇摇头,毕竟一年的技校生涯只学到了厨艺,却没有拿到那张中等专科的文凭。
“来实习的?”姑娘暖暖的眼神。让他突然想到了红菱姐。
“我是来这里工作的。”或许是受了姑娘温情地鼓励,苏思安话语一时顺畅了许多。
“姐妹们,帅哥一枚鉴定完毕,是我的菜!”
好好地个人转眼就成一盘菜了?苏思安疑惑地看了一眼白梅,对于这个涉世不深的男孩来说,姑娘嘴里的的行话不啻于晦涩的天书。
“白梅!老毛病又犯了?整队,例会!”
远远地,一个威严的女声蓦然传进苏思安的耳鼓,白梅顿时收起脸上的笑谑,伸手做了一个俏皮的手势,“弟弟你的岗位在厨房,请!”
小伙子立马受到大赦般快步跑向走廊尽头。
身后随即爆发出一阵欢快的笑声。
推开厨房的门,一脚踏入了另一番天地。
苏思安把这里形象的形容为‘水深火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