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1 / 2)
隆庆帝这二十几年来,与这帮人斗了二十几年,洪党把持朝政二十几年,洪武贪不贪,陛下知道,文武百官知道,敢上奏的就只有门下省的黄门春。八十岁了,比洪武还要大几岁,这老人一腔热血,斗不过。
武信侯离京装了一场疯,隆庆帝才能封了两个侯爵位给他两儿子。这侯爵容易,徐龙祥再太学府上闹了一场,他们就丢了两个侯爵位就封住了武信侯的嘴,也封住了他的刀。这侯爵艰难,堂堂大夏武信侯要装疯,险些还要拿大公子的性命去换,才得到这个侯爵。
李子风这个文信侯,有名无实,身边也就子木跟长信两个人能信得过,还得防着身后那个萧瑟,虽然这人不讨厌,也帮过几次,但是李子风还是害怕他突然身后递过来一剑。
萧瑟这个二皇子,在朝中也是有名无实,身边能用的也就流寇与三千,算上授剑恩师掌笔大监萧何年,也就三个人能信得过。这三千骑兵,是陛下的人。北镇抚司这么多年,死在诏狱里的皇亲国戚不在少数,他想对一个人好,但是那个人的防备心很深,他想把刀柄递过去,那人都会觉得是在杀他。金殿上一眼,一袭白衣蟒袍飒爽英姿,你说他文弱,他却能扛起整个岭南大局,你说他是病秧子,萧瑟倒觉得他像是病虎,能咬死人,你说他承蒙祖荫,封了个侯爵,萧瑟知道那日是他在侯府上险些拿命换来的。
当日潜伏在侯府上的人传信说武信侯在府上,疯病发作,险些一刀劈死李大公子,萧瑟就明白了,武信侯是想给小公子搏一个后半辈子无忧,只盼望他在边疆,死在边疆也好也不要回京都,就是想拿大公子的命去换。这样一个人,真的是亲爹不疼亲娘不要的主儿,萧瑟不知道他这二十年是怎么过来的。
金殿前弯腰,将他背在身后,那人轻的就如同一片鸿毛,风一吹就能飘,萧瑟死死扣紧他的双腿,生怕他真的会飘走,真的会摔进宣武门直道的水里。
破庙那一夜,萧瑟将人紧紧抱在怀里,低头那一瞬间,看着他苍白的脸色,萧瑟叫他不要害怕,其实他心里更害怕,害怕这人就这样死在岭南了。一个弃子,到死都想护着李家,让他去岭南,义无反顾地去,就为了弟弟能在北阳好好活着,你说他傻吧,他什么都知道,又什么都不说,你说他聪明吧,明明知道自己的父亲把他当弃子他还是愿意护着李家。就凭着这么一个病秧子的身体,还想替李家遮风挡雨。那副药,他跑了沿海四省才找齐的,当中的火蝉,他冒着雨在两广的大山里找了三个时辰。
“你说这人,是不是缺心眼?我对他这么好,他都能视若无睹?”萧瑟在两广的大山里捕着火蝉,带着三千两个人已经一天一夜没合眼了。
“主子说的是谁?”三千问道,萧瑟朝他脑袋上打了一下,骂道:“你主子我这么费心费力的来抓这些火蝉,你说我说谁?”
“李家的大公子呀?”三千笑道:“那这人确实不知好歹,咱不给他抓火蝉了,让他病着!”随之而来的又是一个板栗。“主子我说错话了吗?你救了他几次,他都不领情,咱这不是拿热脸贴他的冷屁股吗?”
“你说谁的热脸去贴冷屁股!”萧瑟气道,三千头一缩,笑嘻嘻道:“是我的,是小的热脸!”萧瑟闻言,又是一板栗,骂道:“滚!要贴也得是我的热脸!你滚远点!”说完自己笑了起来,那晚破庙里,自己的脸就贴在他的脸上,凉飕飕的,这不就是冷屁股嘛。
三千挨了几下打,识趣的走远一点,自己的主子也不知犯了什么病,这几天都是莫名其妙的傻笑,要么就是莫名其妙的打自己,就刚刚就打了好几下!
何茂文也到了岭南,带着陛下的口谕,马上就找到李子风宣旨。李子风冒着小雨还在河岸巡视,这连日的下雨,大堤被毁,眼下两个县的大堤都在修。
何茂文远远看见披着裘衣的文信侯,趟着水他就跑了过去,见到文信侯他先行礼,才说陛下有旨,李子风闻言,正要下跪,何茂文拉住笑道:“陛下说了,让侯爷站着听旨。”李子风让他宣旨,何茂文清了一下嗓子才道:“陛下口谕,着文信侯该抓的抓,该查的查,该杀的杀,一个都不放过!”
李子风一愣,等的口风,就是这样?陛下真要拿岭南两个县划开一口子,然后再大开杀戒?
“侯爷,卑职奉旨,查的是河道衙门,您查您的,卑职就不多留了。”何茂文笑道,转身就要走,李子风拦住,问道:“何大人查河道衙门?据我所知,当日拿朝廷公文,替户部钦点国帑的那个中书侍郎死在了回京的路上,何大人打算从哪里查?河道衙门监管?他是宫里来的人,何大人敢查吗?陛下就派了你过来而已?”
何茂文不知陛下后面还派了萧何日来,便回道:“陛下就派了卑职一人前来,卑职在工部任职,河道衙门是卑职管的部门,卑职想他们也不会为难。替陛下办差,谁敢多说?”
河道衙门这次上报中两个县大堤共淹死两百多官兵,何茂文要查,就只能从监管太监入手,李子风知道,他肯定不敢动宫里的人,陛下派他来,传这样的口谕,是想自己查到工部为止要拿何茂文堵住悠悠众口还是怎么样,李子风没想下去。
若是把何茂文派来是为了堵住其他人的嘴,那这何茂文是不是有些过于偏重了?岭南两个县的百姓,他一个何茂文工部尚书,就能抵得了的吗?要顺着河道衙门监管太监插上去就要涉及宫里的大监,谁都知道宫里的大监是为陛下办事,何茂文不敢,但是李子风敢。若是派个别人来宣这个口谕李子风就不会这么为难了,偏偏是一个工部尚书。陛下真的是想拿一个工部尚书去填这两个县的坑?那多便宜他们。
“大公子在想什么?”何茂文走后,李子风还远远看着他,子木便问道,李子风摇了摇头,说了声算了。
“陛下的旨意下来了,要大公子该查的查,该杀的杀,该抓的抓,这怎么说?”
“洪党在江南做的这些事一桩桩一件件皆是误国误民的大事,陛下这三句话,看似决心到底,实则是气头上的话。真要抓尽杀尽,江南就没有官了。该查的查,是叫我查那些该查的,不该查的绝不能动;该杀的杀,也是叫我杀那些可以杀的,杀一些无关紧要的罢了,不会影响朝局的人,这样的人杀再多,也不能动摇洪党的根基,罪名还得我担;抓?抓谁?陛下把工部尚书派来,是让我抓他吗?抓一个工部尚书顶去堵住这两个县百姓的嘴吗?恶人我做,好人他当,满朝文武一样说他是明君!”李子风说道最后,子木赶紧上前拦着,小声说道:“大公子!祸从口出!”
“祸从口出?我李家都这样了,还怕什么祸!”李子风气道。
隆庆帝这三句话,确实让李子风为难。“走!去审两个知县!那四个城门当值也给我抓了!六个人六张嘴!我审不出来还则罢了,我若审出来,就把这天捅破去!”李子风走了两步,突然想到什么,又说道:“织造局那个宁公公也给我抓了!”
子木一惊,求道:“我的小祖宗!宁公公是公里的人,没有宗人府谁敢抓!”
“锦衣卫能不能抓?”李子风问道,子木一愣,这哪里来的锦衣卫?“能不能?!”李子风大声问道,子木怔怔说道:“能!”
“那就好!这几日你稳住那个宁公公,我写一封信,让周安给我带去两广总督府。”
“小祖宗,你这是做什么?”子木担心问道。
“我答应过周安的,不止要救小鱼,两个县的百姓我也要救,现在,我要救江南的百姓,救大夏的基业!”李子风言罢,咳嗽了几下,就这么一个自身难保的人,用最弱的声音,说出了最强大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