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2 / 2)
“韩夫子大见,既民贵君轻,况乎诸侯况乎大家?不知韩大家心中是君贵民轻还是民贵君轻?”
“自古至今,君者君为贵,民者民为贵,君贵民轻者或民贵君轻者因人而异,先生何故有此问?”
柳仙源发笑道:“如此说来,韩大家是不同意孟子君轻民贵之道义了?既如此何故来说丘民危及社稷,天子则变置之说?夸夸其谈,韩大家未免有些名不副实矣。”
“非也,在下所述乃君者君为贵,民者民为贵。此两者因人而异因时而定因地而宜,孟子之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之道义,是因时而定,时惠王在政,南面称尊。”
“孟子之义,岂有此理乎?我观韩大家徒有虚名也。时惠王南面称尊,孟子此言是劝惠王?我看非也。孟子之深意,国之本,民也,社稷次之,君为轻。诸侯危机社稷,则变置也,丘民危机社稷,则天子变置,由此观来,天子诸侯皆可变置,而民可以变置乎?故此孟子深意是以民为国之本,江山社稷以民为基,君者危及社稷可变置,诸侯危机社稷可变置,国之本在民不在君。君明则天下清,天下清则民安,君昏则天下浊,天下浊则民动,民动则危及社稷,丘民危及社稷则天子变置。此为孟子之深意。若以韩大家所言,时天下君民此二者何为贵也?”
“普天之下莫非王臣,当是君贵于民。”
“狗屁不通!”柳仙源骂道:“方今天下,长江九县岭南两县被毁堤淹田,天子震怒令文信侯南下赈灾救民,沿海四省粮食一案,二皇子夷孙、王三族,何有君贵于民?陛下坦言君为舟,民为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韩大家如此言论岂非是说陛下以民为本乃是大错?你有何脸面言之凿凿普天之下莫非王臣?若岭南官逼民反,依你所言置岭南两县三十万灾民于何地?君为贵,民为轻,民不复存焉君贵在乎?”
“你,你血口喷人!”韩墨被柳仙源气的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作答。
“住口!”柳仙源伸手指向他,又骂道:“陛下以民为本,与民让利,尔等稳坐江南远离朝廷,竟违背朝廷旨意,与民争利,霸占渡口港口码头,商船从尔等地界经过,如雁过拔毛兽走留皮!你枉为江南之文豪,枉读圣贤之书!”
“先生此言差矣。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孟子此意为何?既是国以民为本,社稷以民为基,民又如何报之?韩夫子身为江南文豪,坐镇台州之地,既要造福一方,便要有维护一方之力。倘若韩大家身为一方文豪,坐镇台州,却无护佑一方之力,如何能使一方安宁?”宋濂解围道。
“孔子言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今江南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尔有何脸面来说护佑一方?”
“先生说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又说君为轻民为贵,我等既行君之事,又何以民为贵?”
“荒唐!既行君之事,如何不能以民为贵?”柳仙源鄙视道:“君者以民为本,老子曰:‘虽贵,必以贱为本;虽高,必以下为基。是以侯王称孤寡不谷,是其贱必本于?’颜斶面见宣王曾言:非夫孤寡者,人之困贱下位也,而侯王以自谓,岂非下人而尊贵士与?夫尧传舜,舜传傅禹,周成王任周公旦,而世世称曰明主,是以明乎士之贵也。老子贵以贱为本,孔子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孟子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尔枉读圣贤书。”
“今尔为江南文豪,不明贵必以贱为本,不尊先贤,不重民生大道,妄称大家,有何脸面面对江南百姓苟活于世?百年之后又有何面目去面对诸圣贤?枉活于世,愧对先贤。与民争利,枉读圣贤书!言之凿凿真可谓厚颜无耻!倘若天下文豪圣贤皆如尔等,此非天要亡我文人一脉?天不生仲尼,文道万古如长夜。若夫子泉下有闻尔等如此曲解先贤之道义,又有何面目面对天下学子?”
场中一阵鸦雀无声,那三人坐立不是无地自容。
“好!”不知谁道了好,场下众人皆附和道好,一阵喧嚣。柳仙源缓缓坐下,孟非这才起身,朝他行礼才道:“先生南下,何苦咄咄逼人?我三人虽为江南文豪大家,却也不是古之圣贤,虽有过错,先生指出便是,何至于此?今日我三人脸面扫地,在这里丢尽了脸面,江南的读书人难道都要对先生感恩戴德了吗?今日先生以一己之力横扫我江南文坛,我三人身败名裂,然则先生又该如何自处?难道先生要与天下文人为敌吗?”
孟非言语中饱受委屈,实则是将柳仙源推到了天下文人的对立面。
“孟大家所言极是!柳先生效力李家,被李家过河拆桥卸磨杀驴,南下我江南,我江南学子以礼相待,江南士子皆出城相迎,如何柳先生对我江南士子如此痛恨?欲要赶尽杀绝不成?”台下有人出言问道。
“不错!柳先生难道南下是有其他目的不成?”
“梦大家好一张利嘴,无形之中就将我柳某人推到众矢之的。”柳先生讪讪道。
“不敢不敢,在下也只是实话实说。”
“既然如此,老夫便要问问猛大家了,为何要著书流传?为了名利?还是为了文道传承?”
“当是为了文道传承。我虽非圣贤,但也是读书人,文道大盛,我辈当以传承为己任,不为名利计,当为天下计。”
“好!好一个当为天下计!孟大家有此一言堪为圣贤!”柳仙源由衷的赞道。
“然则如今北境大战一触即发,江南动荡不安。老子曰:圣人之治,虚其心,实其腹,弱其志,强其骨。何也?虚其心者,有自知之明,实其腹者温饱无忧,弱其志者心无杂念,强其骨者自强则自胜。今两国大战一触即发,我等不思为国效力,尚在此为了这区区港口码头与国家争强与百姓争强。难道我等江南士子真要做那隔江的商女不知亡国恨,犹唱后庭花之辈吗?不能为国家尽力,我辈读书人生于世间又有何意义?大丈夫生居天地间,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孟大家为天下文道著书流传,我替天下士子拜谢孟大家。”柳仙源言及此处,深深鞠躬久久不起。
“先生请起,孟某受之有愧。”
“可孟大家是否想过倘若北阳一朝攻入大夏,你著的书,你为文道的传承又该何去何从?北阳不毛之地,国人不谈文统,不说道义,不讲三纲五常,违背人伦。洪尚书在金殿上大骂北阳使臣,父死子承母兄终弟承嫂,孟大家还想着他们能为我文道传承吗?孟子言: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鱼而取熊掌者也。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三位大家可明孟子这舍生取义的道义?适才有人问我南下是不是有其他目的,我这条行将就木的老命,这次南下的目的就此一件,舍生,而取义罢了。”
“江南多风骨,屈灵均之离骚,投江之风骨,我等读书人之楷模。楚地多义士,我辈文人怎能丢了风骨?怎能贪生怕死舍义苟活?”柳仙源叹息道,不禁仰面潸然。言尽于此,悄然离席而去。
众人闻言,那句:江南多风骨,楚地多义士,我辈文人怎能丢了风骨,怎能贪生怕死舍义苟活。如雷贯耳,震耳欲聋令人发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