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针尖对麦芒(1 / 2)
“铛~”
一声巨大的锣声响彻整个戏园子,原本人声鼎沸的场面立马安静下来。
“各位先生,各位老爷,今天的戏咱们这就开始了,还请诸位尽快落座。”
紧接着一阵有节奏的敲锣打鼓,戏台上的帷幕拉开,戏班里一群孩子翻着跟头蹦到台前,穿蟒扎靠,吹胡子瞪眼,看起来煞有介事,引得台下戏友阵阵喝彩。
看着店小二送来的一众老北京地道小吃,“香”气扑鼻,饶是中西亚树见多识广,自认为是个中国通,还是忍不住将胸前兜里的手帕拿出来,掩住口鼻。
“程桑,这些食物都是过夜的吧?闻起来不像是能吃的样子,我觉得可能是天气燥热,导致他们都变质了,不如我们改天再吃。”
程诺澹然笑之,虽然两次尝试豆汁儿均以失败告终,但这次的意义显然不同,竟然觉得有些酸甜:“中西先生,这个可是前朝乾隆皇帝钦点的御膳,正儿八经的宫廷饮品,要不是满清覆灭,我等平头老百姓还吃不上这等美食,别看闻着怪,喝到肚子里鲜美无比,具有养胃、解毒、清火的功效。”
为了展现他自己的“好客”之情,程诺故意混淆豆汁儿的历史,怎么说也算得上善意的谎言,相信这位小日子过得不错的日本人一定能感谢其好意。
一口豆汁儿,一口焦圈,时不时再来点老咸菜,没多大一会儿功夫就把这种小吃给干完了,甚至还给人一种意犹未尽的感觉,好似这食物真是话中所说的那样。
“吃啊,中西先生,红烧鲤鱼出了北京城哪地方都能吃得着,豆汁儿可就没那个味儿了,虽然对于豺狼我们猎枪相迎,但对于朋友,我们则会热情相待。”程诺眼中难掩笑意,将老咸菜碟子推过去,示意对方赶紧快吃。
“程桑,这东西当真好吃?”中西亚树将豆汁儿拉到面前,半信半疑。
“当真好吃,犹如我国之臭豆腐,贵国之纳豆,均是闻着臭,吃着香。”程诺挑眉笑道:“但凡吃上一口,此生都要为此魂牵梦绕。”
中西亚树见状点点头,对于这个始于中国的纳豆,他作为日本人再喜欢不过了,加上两者都是豆类食物,无形之中对豆汁儿的观感也大为改善,可惜这种想法只持续到饮食前,等他真正喝上一口后,差点没忍住给吐出来。
不过老狐狸终究是有一手,掐着大腿皱着眉硬生生给灌了下去,喝完后看到程诺在观察他后,眉头立马一展:“豆汁果然美味至极,让我不禁想起家乡的味道,每当我求学归来,母亲总是给我做上一顿豆类美食,程桑,你有心了。”
这意味深长的一眼让程诺打心眼里把警惕度拉满,真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如果不是刚才瞟到他手上血管凸起,还真以为这老鬼子喜爱这地道小吃。
“中国地大物博,疆域辽阔,又是儒家文化起源地,相信每一位远道而来的客人都能在这里寻得一些‘家乡’味道,中西先生下去可以慢慢领会。”程诺打着场面话,依旧是一副笑脸。
“美食”这一招显然是不起效果,后面的卤煮、爆肚和炒肝儿,两人都吃得很“开心”,俨然一副宾客尽欢的模样,只是双方不时抽搐的嘴角,以及微不可见的皱眉,显然不是看上去那么简单。
台下你来我往,一粥一饭皆藏玄机。
台上抑扬顿挫,一腔一调皆是学问。
“锵cei锵cei锵锵cei”
戏台上的开胃小菜已经全部上完,孩子们相继退到后台,迎来中轴的青衣花旦戏。
“苏三离了洪洞县,将身来到大街前。未曾开言心好惨,过往的君子听我言”
下面坐着一群落魄的八旗子弟,整天在戏园子里泡着,一出戏不知道看了多少遍,早就耳熟能详,所以也就不看了,而是坐在那里翘着二郎腿,闭着眼睛随着台上的演唱而摇头晃脑,品的就是那个味儿。
唱到精彩之处,眼睛一睁,马上高喊一声:“好,送上好行头一副!”
台上的那位“角”眼神立马发生变化,唱得更加卖力,引得满堂喝彩,无形之中那位八旗子弟脸上倍儿有面子,似乎又回到属于他们的那个时代。
二楼,将最后一块爆肚放进嘴里,中西亚树脸上带着莫名的笑意:“程桑,《国民》杂志我每一期都有订购,是贵社的忠实读者,每次阅读前都要洗上两遍手,对知识怀着一颗虔诚的心,这样我觉得才对得起那些学问,早日复兴东亚荣光。”
程诺从伙计那里要来一件热毛巾,擦擦脸感觉好多了,不动声色道:“放在以前书本是珍贵的,寻常人家碰不得,但到了现在,各类报刊盛行,竞争压力这么大,所谓知识就没那么金贵的,我们杂志更是不入流之作,内容也都是东拼西凑,不值得中西先生这么隆重。”
擦擦手,将毛巾随手丢到一边,程诺接着说:“至于复兴东亚,步子大了总会扯着裆,咱们两家还是各扫门前雪的好,程某不过一介凡夫俗子,能教书育人已是最大能耐,倘若将来能桃李满天下,百年以后也无憾矣。”
中西亚树擦擦嘴,将快子放下笑道:“在我看来,以程桑的实力,只是北京大学区区一教授未免大材小用,教育一途限制了程桑的发展,贵国竟让国际知名学者困顿于一隅,实在是对人才的极大浪费,让人可惜。”
程诺眼睛稍眯,知道对方快露出狐狸尾巴了,语气带些诙谐:“这人呐,一辈子能把一件事做好就不容易了,贵精而不贵多,样样会到最后反会落个样样都不会。”
中医亚树摆出一副深以为然的样子,点头道:“同样是教育同道,这话我十分认同,不过我认为想施展抱负,应择取更大的舞台,这样才配得上程桑的身份,中国有句老话叫‘仕而优则学,学而优则仕’,仕途与教途并不冲突呀。”
程诺心里暗笑,都是千年的狐狸,玩什么聊斋啊,快把招子都亮出来吧,点头以后又赶紧摇头,给人一种心动但又不想承认的感觉:“学术沾染了政治,那势必就不会纯粹,于我等学者而言,犹如喉中鱼刺,难以忍受。”
中西亚树就喜欢这种牵人鼻子的感觉,笑道:“主次分明,对两者而言,利远大于弊,想想那北平大学蔡元培,既办教育,也兼政治,如此一来才有了北京大学的今天,但他那一代人早已经老了,脑袋里都是腐朽之物,时代的变化已经让他们晃花了眼。”
“话可不能这么说,蔡公无论是对北大,还是对我,都是有恩于前,背后论人长短不是君子所为。”一人可唱不好戏,程诺强忍笑意,在一旁打着配合。
“但是你们这一代年轻人已经聆听到了时代的脉搏,证明有能力接管东亚,难道你不想将未来掌握在自己手里,不想自己办学校随意施展抱负吗?难道你眼里只有北京一座城市吗,往远看,往高看,程桑你就是独一无二的存在,那些饭桶凭什么左右你的前途,就因为比你先剪掉辫子吗?!”中西亚树以一副长者知心人的口吻,声音不大但极具有诱惑力,若是心智不坚定者,内心深处的黑暗势必被勾出来,早已变得癫狂。
“对,国之不国,民之不民,就因为这些尸位素餐的饭桶,早就应该有才者居之。”程诺配合地喘着粗气,眼睛通红。
“今日前来本来只是想与程桑结交,但想到如此宝贵人才,其地位远远达不到学术水平应有的高度,心痛如割,这样吧,我在贵国政府恰有一些人脉,多帮程桑走动一下,最少也要在教育部谋得实权佥事,呆上几年资历足够后,最少能成为一司之长,哪天成为总长也不是不可能,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