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八章 负伤(2 / 2)
“师妹,你应该也知道,什么叫驱虎吞狼吧?”
天籥的脸色不禁阴沉了下来。
水府缓缓道:“若是我们和天枪真的斗了个你死我活,谁最有可能坐收渔翁之利?”
天籥忽然摆了摆手,道:“师兄,这件事最好不要再提。”
水府看着她的脸,注意着她脸上的每一分变化,末了,冷冷道:“你觉得司命如何?”
天籥道:“只要他能让五道教兴盛,便是一名好教主。”
水府道:“可我看他气量狭小,不能容人。”
天籥笑道:“我们若不与他争,他又怎会容不下我们?”
水府喟然长叹,无奈地摇了摇头,道:“师妹你既然是这个意思,师兄我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了。”
天籥欠身道:“有负师兄重托了。”
水府道:“师妹,你做得对,是我狭隘了……就当一切都过去吧。”
天籥点头道:“就当一切都过去。”
水雾升起,缓缓笼罩了水府的脸,天籥转身坐下,默默拿起了碧玉箫,放在唇边吹起了婉转悠扬的曲调,不过曲子里已是多了几分难言的黯然。
与此同时,总坛内,长老居所。
“师兄,师尊正在闭关,还是稍后再见吧?”一名道童神色为难地跟在晏玄陵身后,他不敢拦晏玄陵,却也不敢放他进去,只得跟在晏玄陵身旁苦苦哀求。
费尽力气,却没有在明心殿上见到司命教主,晏玄陵的脸色难免有些难看,“这些事你不用管,只要告诉我师尊是不是在里面。”
“这……”道童看看院子里的一扇房门,又看看晏玄陵,就是不敢答话。
晏玄陵却已是从他的神色中读出了答案,上前两步,走入院中,敲了敲房门。
“谁?”司禄的声音从屋中传来,冰冷不耐。
晏玄陵默默站在房前,没有推门进去,也没有出声。
这一刻,他忽然想到了安常的死,两人同门学艺,本是情同手足的师兄弟,却走到了如今这一步,屋里那个被他视为至亲的师尊,是不是还会如往昔一般看待他?
同门相残,本就是大忌,司禄就算因此杀了他,也没有任何问题。
何况,此时的晏玄陵也早已心死,早已不在乎个人的得失。
他还能站在这里,只是希望五道教的未来能够更好,最起码,能够回到当初他初入五道教的时候。那个时候的五道教,在他眼里,就像是梦开始的地方,到处都充满了希望。
“吱嘎!”
一阵劲风拂过,门忽然自己开了,屋中,司禄端坐在床榻之上,正冷冷地看着他。
晏玄陵躬身行了一礼,而后道:“师尊,弟子有几句话想说。”
司禄面无表情,仍是一动不动地盘膝于榻上。
晏玄陵道:“弟子原想见教主一面,可惜终究没有见到。”
司禄眼珠转了转,仍是默然不语。
晏玄陵接着道:“这几年来五道教的发展,弟子有些看不明白。”
“你说。”司禄终于吐出了两个字。
晏玄陵顿了顿,缓缓道:“我们五道教,本是平和中正,一心求道之地。大道万千,殊途同归,名为五道,实则为一。诸弟子所求各有不同,信念却相一致,正因为能彼此包容,才有如今的五道教。可弟子近年来却见教内派系之争变本加厉,双方各执一词,莫衷一是,以至于心生罅隙,分道扬镳者比比皆是。教条、律令日益严苛,稍有犯者,则重罚之,人人自危,不敢多言,与昔日所谓自由之思想,独立之精神,已是背道而驰。”
司禄听后,冷冷道:“这不是你该管的事。”
晏玄陵抬起了头,正视着司禄,郑重道:“弟子虽人微言轻,也不愿见五道教就此分崩离析!”
司禄脸上闪过一丝怒意,起身想要站起,却晃了一下,又坐回原位,厉声道:“本教发展,轮得到你来指手画脚吗?!你司命师叔担任教主之后,厉行改革,就是要一扫当初散漫颓靡之风,正本清源,让五道教做到上下一致,令行禁止。你要自由要独立,可曾想过为本教发展做出过什么?!”
晏玄陵脸色一白,动了动嘴唇,“弟子也是为了教内……”
“出去!”不待他说完,司禄脸上已是泛起一抹殷红,挥手掀起一阵劲风。
晏玄陵被这暗含真元的劲风逼得倒退几步,只见房门砰地一声关上,默默站了片刻,黯然地低下头去。
确实,从司命和司禄的角度来说,他们做的事正确无比。
五道教教众遍布中天,人数众多,若再以当初的理念治理教众,便免不了会出现纪律松弛,良莠不齐的情况。厉行改革之后,司命便能将大权迅速揽到自己手中,教众的组织力和凝聚力也会因此大大增强,从整体上来看,五道教非但没有变弱,反而变强了许多。
只可惜,这样的强盛,却不是晏玄陵想要看到的。
或许,他也不过是凭着自己的理想,固执地想让五道教回到他认为的样子而已。至于这个样子的五道教是不是真的就好,那也很难说。
正因为想到这一点,他才越发苦涩。
现在的五道教不需要理想,只需要纪律和服从。
日影西斜,晏玄陵仍站在司禄的屋外,丝毫没有转身的意思。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站在这里,或许是因为已经习惯了等待,所以有些麻木了。
直到地上出现了第二个影子,窈窕的,女子的影子。
“你为何要站在这里?”
天璇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缥缈,语调仍是冰冷的,可听在晏玄陵心里,却带着几分关切。
“他已经走了。”
天璇说了这一句,走上前去,推开房门。
晏玄陵抬头望去,果然,屋内已是空无一人。
“也许……是我错了。”晏玄陵怔怔地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嘴唇轻轻颤抖了起来。
他不怕死,可想到自己以往的坚持和理想都有可能只是一厢情愿的固执,对任何人都没有好处之时,心里的痛苦远比死亡还要可怕。
他又想到了安常,想到了安常在黑崖前对他说的话。莫非他真的是一个迂腐不堪,顽固可笑,令人生厌的人?他的坚持和理想,在他人眼中,是不是也一样的迂腐可笑,令人生厌?
当一个人开始怀疑自己的时候,往往也是他信念崩塌之时。
毕竟世上最大的敌人就是自己,能超越自我的人很少,很少。
“你还愣着做什么?”天璇的声音让他一怔。
“他没有从正门走,而是选择从后方翻窗离去,当中定有蹊跷。”天璇握紧了腰间的剑,看着晏玄陵,“我要你带我去找他。”
晏玄陵听她这般一说,渐渐从自我悔愧的情绪中走出,顿时也感觉到了师尊今日的反常举止。
“后边走一段路,是幽星台。”晏玄陵指了指长老居所的后方,天璇二话不说,转身便往幽星台走去。
幽星台本是星陨之地,如今是五道教夜观星象之所,白日尚未落下,因此也无人观星,一条直道从南至北,幽星台正在其中。
司禄如果真的要走,这条贯穿五道教总坛的直道无疑是最方便的。
没有费多少力气,天璇便在幽星台前看到了司禄。
司禄一手扶着巨大的日晷,神情痛苦,脸色青黑。
“你受伤了?”天璇看着司禄,不禁有些诧异。
司禄惊怒地转身,瞪着天璇,“你来做什么?这是我们五道教的总坛!”
“在自家总坛之中,却被人打伤,免不了要人起疑心。”天璇看着他,缓缓说道。
司禄脸色铁青,脸上忽然闪过一抹五彩光华,又很快被他压了下去。
这一幕显然已经落入天璇眼中。
司禄厉声道:“我们五道教的事,你若是要插手,迟早会后悔的!”
天璇默默看着他,没有说话。
司禄捂着胸口,咳嗽了两声,踉踉跄跄地上了幽星台,又消失在幽星台后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