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的第二种读法(1 / 2)
曹家红是本市最红的一位女作家。也是市文联唯一的女领导。
她是市文联头头,三个手下全是男的。
如此的境界,让人有一种天生的优越感,或叫自豪感!
这一个月她特别高兴!
月初,她的首部长篇小说《女人的第二种活法》付梓出版了!
本月十五日上午八时八分,市新华书店为她的小说举行了隆重的首发式。当天销书一万五千册,令她数钱都差点弄破了手皮。
十五日当夜,月圆之刻,在本市最高星级的鹦鹉山庄举行了作品讨论会。
还有围绕作品的一系列活动,令她应接不暇之余又暗暗窍喜。
反正。
这一个月她都沉浸在喜悦之中。
今日是周末,照例在办公室写了三个小时的作之后出来散步。
刚出门口,一阵扑鼻香气猛袭过来。
斜视。
见一蛋饼摊。白衣。白帽。白袖套。妇人脸上皱纹深刻。
家红大惊:她从没有看到过弄小吃摊的人把卫生整到这种令人惊讶的地步。
家红年纪不小了,但有个贪小吃的习惯,也许女人都是这样了。
幸好是周末,没人看见,否则同事的侧目可不好玩!
于是大胆上前,叫那妇人烙一只蛋饼来!
那妇人的动作并不快,但有一种从容不迫的稳重感!
家红又是一阵惊奇,看来同是四、五十岁的女人,家红自忖便达不到这种境界!
那妇人操本地山区的方言,生硬的那种,令家红有几分不习惯。
蛋饼很快烙好了,本市正宗啤酒花发酵的,一闻味家红便馋嘴。
那妇人从旮旯撕出二页纸包工,递给家红,家红接过马上大嚼!
付了钱。边吃边返回办公室继续写作。
天知道!
当家红吃完蛋饼,想扔掉包饼的纸时,一行熟悉的文字跳上。
“女人天生爱做梦,茵子小时候便梦想自己是一个童话中的白雪公主……”
天!
家红惊、吓、呆!
这不是她刚出版的那个长篇《女人的第二种活法》中的两页吗?页码是451、452、453、454!
家红手揣二页纸,如端一盆炭火,热烫,又不敢扔下,怕烫了脚!
她百感交集。
写小说时的种种艰难辛令她几乎想出家为尼,或辞职重操旧业——开书画社,或以一丝带自了……然而她挺过来了,而且成功了!
她梦想自己的作品一定会被读者包上精美的书皮,藏在柚木书柜里;或被图书馆、博物馆作为经典收藏……
而今,天,竟作为废纸,沦为包蛋的废纸!
这!
这!
这!
这不是……
奇怪,作为一个大作家,家红竟一时我不到什么词语来形容!
手在发抖!
心在发……
发什么,家红也不知道了!
她只觉一阵揪心地痛!
不好,胃病又发作了!大面积的揪心!
赶快!三九胃泰!快!热开水!
可惜!今天是周末,没人来侍候!
只好自己动手!
一阵忙之后,心才稳了下来!奇怪,胃也安稳了!
人是一种非常奇怪的东西。
有人要杀死你,你非要拼命地逃不可,而不是迎头待杀;有人要压迫你,你偏要好好地活给他看,我天生不是被压迫的……
家红脑中突然袭上幅幅历史的黑白照:变故刚结束,被人捧为最高指示的红宝书马上进了废纸堆或重化纸浆再生;红遍大半个中国的北方某作家定价395元一本的长篇竟以5元廉价出售,书是刚出版的正宗的新书……
还有更多!
家红不再多想!
家红下意识地看了一下日历:1998年3月28日。
天!
原来是这样?!
这几年,家红忙天创作,几乎到了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地步!
这时,家红才明白:九十年代,文学早已失去了呼风唤雨的威力了!报纸、刊物、光盘、vcd、tv、甚至dvd……如果你的作品不棒,不真正动人,人家一读便扔下了!怪谁?只怪自己学艺不精!
然而,家红仍不甘心,她一家要弄明白那妇人的两页纸的来源!
于是,家红破例去再烙一只蛋饼!她有一个习惯:一天只只一只!
饼很快又烙好了!那妇人撕纸,包饼!
这回,家红看清楚了:她那本心爱的小说已被肢解,大半自然包了饼!
这时,听见那妇人撕纸声,仿佛是撕家红的心,心成了碎片,一小块,一小块……
忽然,家红产生一种奇想。
“这位大姨,我跟你商量个事,你包饼用的这半本书卖给我好吧?这本可是好书啊!”
“书是好书,只是里面的东西大多数是瞎编的!”
“什么瞎编的?”
“不是吗?哪有女人生孩子时会这样的!那写书人一定没生过孩子,或纯粹是个男人!”
这时,家红顿时大窘:真的!由于生了那种病……她真的没生过,只抱养了一个儿子,还化了五万元!
“再给我来一只饼,用这本书包上,我付你1元钱!”家红一把抢过书,包上一只饼,扔下1元钱,悻悻而去!
那妇人惊呆了个吓人,半晌才将那1元揣入贴心衣袋。又从旮旯里抽出一本崭新的《女人的第二种活法》。
那妇人又继续做她的饼了!
家红把那半本书重亲包上书包,装裱好,放在柚木书柜显眼处!
半年后,她到几个文友家玩,发现他们早将她送的《女人的第二种活法》全送到废纸摊了!
天!
每人送1本!
全进了废纸摊!
然后又到了蛋饼摊或化浆再生!
家红想起圣经里的一句话:你来自尘土,仍要回到尘土里去!
人生不也是这样的吗?
事后,家红坦然将其事和盘托与文友,作为吹牛的谈资。
而且,家红将这种行为称为“作品的第二种读法”。
下面是曹家红后来写的作品:
没有人在意你是一条狗
我真是一条狗,你们为什么不相信我呢?我是狗,我老婆是狗,孩子还是狗。那天
赶巧是我生日,我就买狗了。真的,我真的是狗。我有预感的!
那个中年男子和我表哥进入屋子后就一直喋喋不休地说个没完。那时,正是六合彩
投注的高峰期。屋里的人都忙于手里的事,没有人愿意搭理他。再说呢,这样的事情,
我们都见得多了。
我告诉你了,这里没有人会在意你是狗的。你应该找黑头阿三去!表哥终于烦了。
表哥是百桥市六合彩的大庄家。下边的乡镇里有许多的小庄家,他们负责为表哥在
当地接受投注及收钱,并按一定的比例抽取自己的辛苦费。谁都知道,挣大钱的永远是
表哥。于是,就有眼红胆大的小庄家偷偷将别人投注的钱私吞了而不上报。运气好时能
赚上千儿八百的,运气坏的就得举家出逃了。别说表哥饶不了他们,那些个中了奖而得
不到钱的乡里人是会拼命的!
黑头阿三就是竹溪镇上的小庄家。这时候,他早已不知去向。
我找不到那个断后的死阿三!我就一路问了,这才找到你们这了。你是他的领导,
他不在了,你可得为我做主!中年人缠上了表哥。
嘻嘻,什么领导啊?我怎么会是阿三的领导呢?!表哥忍不住笑了。
我问过他家里人了!那个阿三的工资可是你这儿开的。你开给他工资,你就是他的
领导!我知道这个。去年农闲我进城里打工,那个工头给我开的工资,就是我的领导,
我可是什么都听他的。
我要真是他领导,还能叫他给跑喽?!是不是啊,弟兄们。
是,大哥!四面墙角里背着手笔直站立的几个大汉应声回道。我们都知道,这些打
手们才是表哥给开的工资,唯表哥马首是瞻。
还有啊,我可从没有给黑头阿三开过什么工资。他拿的啊,那叫抽头。可不是我这
儿出的,都是从你们手上直接拿的呢!
怎么会这样呢,怎么会这样呢?阿三说了,我赢了,钱你出,我输了,钱归你!他
是为你跑跑腿的。他还说了,乡里乡亲的,他不会坑我的。中年人始终一脸茫然。话是这么说。可是,黑头阿三如果没有把你的钱交上来、把你的狗报上来,就算你
没有投注。没有投注哪会赢呢?就像打麻将,都把钱拿出来放桌上,赢的人全收走一样。
你没有出钱,哪个还会和你玩哦?!
可是我出钱了啊。2
块,买的狗。那天赶巧我生日,我就是狗啊,我就买的自
己!
还不明白吗!阿三没把你的钱交给我,你就没赢钱!懂了吗?看到中年人可怜的神
情,表哥的火气渐渐熄灭。这样吧,我给你看看,也好让你死心喽。阿昌,拿帐本过来。
我走向他们,第一次近距离看到了那个中年人。他和我乡下的叔叔们一样,都有着
相同的委琐而较真的神情。
看,这是你们竹溪镇的帐单。蒋伟平,25
元,猪;孟秋平,2
元,龙;李四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