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山采药爱缠绵 携女游城惊摇落(2 / 2)
本想让她父亲一人前去,又恐孙振一人搬运东西费力。
寻思了一会,便决定随着孙振前往。且喜连日晴朗。
到了第二天,孙振父女便用石块将洞门封闭,然后下山。
二人在山中住了些日子,道路业已熟悉,便不从舍身岩险道下去,改由后山捷径越过歌凤溪,再走不远,便到了歌凤桥。
桥下百丈寒泉,涧中如挟风雨而来,洪涛翻滚,惊心骇目,震荡成一片巨响,煞是天地奇观。
父女二人在桥旁赏玩了一阵飞瀑,再由宝掌峰由右转左,经过大峨山,上有明督学郭子章刻的“灵陵太妙之天”六个擘窠大字。
二人又在那里瞻仰片刻,才走正心桥、袁店子、马鞍山,到楠枰,走向下山大路。楠枰之得名,是由于一株大可数抱的千年楠树。
每到春夏之交,这高约数丈、笔一般直的楠树,枝柯盘郁,绿荫如盖,荫覆亩许方圆。
人经其下,披襟迎风,烦暑一祛,所以又有木凉伞的名称。
可惜这时已届冬初,享不着这样清福了。
孙振把山中古迹对国蕤谈说,国蕤越听越有趣。
便问道:“爹爹虽在江湖上多年,巴山还是初到,怎么就知道得这般详细?莫非从前来过?”
孙振道:“你这孩子,一天只顾拿刀动剑,跳高纵远,在自给你预备了那么多的书,你也不看。我无论到哪一处去,对于那一处地方的民情风土,名胜形势,总要设法明了。我所说的,一半是你周叔父所说,一半是从巴山县志上看来的。人只要肯留心,什么都可以知道,这又何足为奇呢?”
二人且行且说,一会儿工夫便到了华岩堠。
这时日已中午,孙振觉着腹中饥饿。国蕤便把带来的干粮取出,正要去寻水源,舀点泉水来就着吃。
孙振忙道:“无须。此地离山下只有十五里,好在今晚是住在城里,何苦有现成福不享?我听你周叔父说,离此不远有一个解脱庵,那里素斋甚好,我们何妨去饱饱口福?”
说罢,带着国蕤又往前走了不远,便到了解脱坡。
坡的右边,果然有一座小庵,梵呗之声隐隐随风吹到。
走近庵前一看,只见两扇庵门紧闭。
孙振轻轻叩了两下。庵门开处,出来一个年老佛婆。
孙振对她说明来意,老佛婆便引孙振父女去到禅堂落座,送上两盏清茶,便到里面去了。
不多一会,唪经声停歇,出来一个四十多岁的老尼姑。
互相问过姓名法号之后,孙振便说游山饥渴,意欲在她香积厨内扰一顿素斋。
那尼姑名唤广慧,闻言答道:“李施主,不瞒你说,这解脱庵昔日本是我师兄广明参修之所,虽不富足,尚有几顷山田竹园,她又做得一手的好素斋,历年朝山的居士,都喜欢到此地来用一点素斋。谁想她在上月圆寂后,被两个师侄将庙产偷卖与地方上一些痞棍。后来被我知道,不愿将这一所清净佛地凭空葬送,才赶到此间将这座小庵盘顶过来,只是那已经售出去的庙产无力赎回。现在小庵十分清苦,施主如不嫌草率,我便叫小徒英男作两碗素面来,与施主用可好?”
孙振见广慧谈吐明朗,相貌清奇,二目神光内敛,知是世外高人,连忙躬身施谢。
广慧便唤佛婆传话下去。
又对孙振道:“女公子一身仙骨,只是眉心这两粒红痣生得煞气太重。异日得志,千万要多存几分慈悲之心,休忘本性,便可逢凶化吉,遇难呈祥了。”
孙振便请广慧指点国蕤的迷途及自己将来结果。
广慧道:“施主本是佛门弟子,令嫒不久也将得遇机缘。贫尼仅就相法上略知一二,在施主面前献丑,哪里知道甚么前因后果呢?”
孙振仍是再三求教,广慧只用言语支吾,不肯明言。
一会,有一个蓄发小女孩,从后面端了两大碗素面汤出来。
孙振父女正在腹中饥饿,再加上那两碗素面是用笋片、松仁、香菌作成,清香适口,二人吃得非常之香。
吃完之后,那小女孩端上漱口水。
国蕤见她生得面容秀美,目如朗星,身材和自己差不多高下,十分羡爱,不住用两目去打量。
那小女孩见国蕤一派秀眉英风,姿容绝世,也不住用目朝国蕤观看。
二人都是惺惺惜惺惺,心中有了默契。
孙振见国蕤这般景况,不等女儿说话,便问广慧道:“这位小师父法号怎么称呼?这般打扮,想是带发修行的了。”
广慧闻言,叹道:“她也是命多磨劫。出世不满三年,家庭便遭奇冤惨祸,被贫尼带入空门。因为她虽然生具夙根,可惜不是空门中人,并且她身上背着血海奇冤,早晚还要前去报仇,所以不曾与她落发。她原姓余,英男的名字是贫尼所取。也同令媛本有一番因果,不过此时尚不是时候。现在天已不早,施主如果进城,也该走了,迟了恐怕城门关闭,进不去。贫尼也要到后面做功课去了。”
孙振见广慧大有逐客之意,就率国蕤告辞,并从身上取了二两散碎银子作为香资。
广慧先是不收,经不起孙振情意甚殷,只好留下。
广慧笑道:“小庵虽然清苦,尚可自给。好在这身外之物,施主不久也要它无用。我就暂时留着,替施主散给山下贫民吧。”
孙振作别起身,广慧推说要做功课,便往里面走去,只由名唤英男的小女孩代送出来。
行到庵门,孙振父女正要作别举步,那英男忽然问国蕤道:“适才我不知姊姊到来,不曾请教贵姓。请问姊姊,敢莫就是后山顶上隐居的李老英雄父女吗?”
孙振闻言,暗自惊异,正要答言,国蕤抢着说道:“我正是后山顶上住的李国蕤,这便是我爹爹。你是如何知道的?”
余英男闻言,立刻喜容满面,答道:“果然我的猜想不差,不然我师父怎肯叫我去做面给你们吃呢?你有事先去吧,我们是一家人,早晚我自会到后山去寻你。”
说到此间,忽听那老佛婆唤道:“英姑,师太唤你快去呢。”
余英男一面答应“来了”,一面对国蕤说道:“我名叫余英男,是广慧师太的徒弟。你以后不要忘记了。”
说罢,不俟国蕤答言,竟自转身回去,将门关上。
孙振见这庵中的小女孩,居然知道自己行藏,好生奇怪。
想要二次进庵时,因见适才广慧情景,去见也未必肯说,只得罢休。
好在广慧一脸正气,她师徒所说的一番话俱无恶意,便打算由城中回来,再去探问个详细。
那国蕤在山中居住,正愁无伴,平空遇见一个心貌相合的伴侣,也恨不得由城中回来,立刻和英男订交。
父女二人各有心思,一面走,一面想,连山景也无暇赏玩。
不知不觉过了凉风洞,从伏虎寺门前经过,穿古树林,从冠峨场,经瑜伽河,由儒林桥走到胜风门,那就是县城的南门。
二人进了南门,先寻了一所客店住下。
往热闹街市上买了许多油盐酱醋米肉糖食等类,因为要差不多够半年食用,买得很多,不便携带,俱都分别嘱咐原卖铺家,派人送往客店之内。然后再去添买一些御寒之具同针线刀尺等类。
正走在街旁,忽听一声呼号,声如洪钟。
孙振急忙回头看时,只见一个红脸弘一的高大和尚,背着一个布袋,正向一家铺子化缘。
川人信佛者居多,巴山全县寺观林立,人多乐于行善。
那家铺子便随即给了那和尚几个钱。那和尚也不争多论少,接过钱便走。
这时孙振正同那和尚擦肩而过。
那和尚上下打量孙振父女两眼,又走向别家募化去了。
孙振见那和尚生得那般雄伟,知道是江湖上异人,本想上前设法问讯。
后来一想,自己是避地之人,何必再生枝节?匆匆同了国蕤买完东西,回转店房。
叫店家备了几色可口酒肴,父女二人一面喝酒吃菜,一面商谈回山怎样过冬之计。
孙振闯荡半生,如今英雄末路,来到巴山这种仙境福地住了数月,眼看大好江山沦于异族,国破家亡,匡复无术,伤心已极,便起了出尘遗世之想。
只因爱女尚未长成,不忍割舍。
国蕤又爱学武,并且立誓不嫁,口口声声陪侍父亲一世。
他眼看这粉装玉琢、冰雪聪明的一个爱女,怎肯将她配给庸夫俗子。
长在深山隐居,目前固好,将来如何与她择配,自是问题,几杯浊酒下去,登时勾起心事,眼睛望着国蕤,只是沉吟不语。
国蕤见父亲饮酒犯愁思,正要婉言宽慰,忽听店门内一阵喧哗。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