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基因的废品（1 / 1）

卢克并不像娜娃所想的那样，是一个高深莫测的禅师或者严苛恐怖的统帅，也不太像作风严谨的科学家，他看上去就是一个普通的老头，十分普通，像个不修边幅的农民，跟她外公差不多。

他的房间也很狭小，墙上贴满了想象出来的绘画图纸，上面没什么高深莫测的图形或公式，而是一些上个世纪在地表和太空流行的歌手拼贴画，看起来很陈旧。两把挨得很近的椅子并排堆在书桌前，油漆斑驳脱落，甚至海绵椅垫都破了一个洞；桌上的光源是暖黄色的，房间里飘荡着一股麦芽糖的香气——娜娃想也许这是个能让人放松的环境。

卢克笑眯眯的，憨态可掬，全白的胡子头发酷似故事书里的圣诞老人。他中等身量，可以说有点胖，但在这个小房间内活动却非常灵活。他邀请娜娃坐下，不知从什么地方变出一杯热茶递给她。娜娃忽然想起他们都知道自己不爱喝咖啡，心里涌起一阵不快。

娜娃等待着被安排，但卢克只是跟他唠家常。“这些事他不早就知道了么？”娜娃暗自思忖。卢克看出了她的狐疑，笑着说：“在这儿你不用着急，我把时间调得很慢，也许你出去的时候，才刚过了一刻钟。”娜娃心中一惊，她赶紧向四周张望，领悟到这整一个房间就是一只巨大的储存核，她进入的那一刻就已经进入入定状态了。

她顿感拘谨——也许她正坐在潜眠世界的幻觉中说梦话。

卢克继续笑着对她说：“正如你所想，面前的我并不是个真实存在的实体，但我的实体也正实实在在地跟你对话。我身在潘普利。”

娜娃瞳孔地震，这是她第一次亲眼见到白旗的人！她立刻变得恭敬有加，对面前这个农民另眼相看。但是卢克立即警告她：自己并不是她所想象的那样——对所有人都不应该抱有既定想象，而应该由观察得出一些观点，并尝试在推演中推翻它们。

“挑战人性是我们的本能和职责。”他谦和地笑着告诉她，并递给她一个纸质的小本子。

“这是？”娜娃好奇地翻开，看见上面写着一排排黑色的名字。

卢克回答说：“这是第四平台花名册，上面红色的是曾经在这里工作过的人员，黑色的是被淘汰的培养对象。”

娜娃心中一颤，她迅速翻看着手中满是密密麻麻黑字的本子，偶尔见到一个红字，她会盯着那个陌生的名字看上许久，仿佛想要看穿这个人的一生。

她不禁发问：“那些被淘汰的人都哪儿去了？”

卢克仍然憨厚地微笑着：“成为了基因的废品，被销毁了——也就是被杀死了。这就是他们的墓碑。”他指了指小本子，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全然不带个人感情，就像在说一些被删除的错误代码。

娜娃难以置信，原来自己差点活不到现在。

她回想起自己自幼面临的重重不为人知的选拔，脱口而出：“可是……当他们在还没涉及核心机密就选拔失败的时候，还可以按正常人的生活活下去啊……”

卢克摇摇头，看着她：“别忘了，你是第一个拥有正常人生活的候选人。之前的所有人都是出生在这儿并且死在这儿的。如你所见，这是大批量的淘汰，我们没法承担所有失败者的生存成本。况且，他们就像无土培植的娇花，也不具备在别处生存的能力。”

娜娃盯着那些黑压压的名字，不死心地产生了怜悯之情：“一次失败就会被判定为基因的废品，会不会过于草率？万一只是偶然发挥失常……”

卢克轻柔地点点头：“他们此生只有一次考核，亲爱的，就是审界。在他们经过十余年为此而设的专业培养之后，每个人面对审界之时都已有了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觉悟。与你不同，他们生来就在走独木桥，知道不成功便成仁的这场生杀予夺的考核的存在。千军万马挤独木桥，这在他们看来是合理的常态，他们没有其他选择。”

娜娃试图以平静的表情来遮掩内心的波澜：这又是对内部的洗脑！这些人竟从来不知反抗这间修罗场——是的，他们不知自己从何而来，也不知未来通往何处，他们成了白色洞窟中以服从为傲的蝼蚁。

“为什么……”她喃喃自语，“为什么你们让我成为特例？”她忽然想起洛克说的，自己没有经历审界考核。

卢克笑而不语，他收回花名册，然后慢慢转身去找什么东西。

“一条鲶鱼总会扰动安静的死潭？”娜娃试图以自嘲寻找答案。

卢克从书架里翻出一个小铁盒，捧到娜娃面前打开来，里面是一排整整齐齐的储存核。

“也许，你自己能从中找到答案。”卢克摊开手让她随意挑选，“现在，你已经被授权可以查阅第四平台所有成员的档案了。欢迎你加入我们，娜娃·宙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