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罪与罚(2 / 2)
听到这里,酒叔也沉重地点起一根烟,他本来有些话要说,但这个时候好像无论什么话都会显得有些无力,酒叔只好倒一杯清水,递给了陈一诺。
陈一诺接过水杯,没有喝,只是牢牢地抓住,直直地盯着杯盏里的水面,于是,故事就在微微荡漾的水面上接着上演:“做下去死的决定后,我来到了惠通河偏僻的坝边,因为河水能带着我去向大海。”
“忽然起风了,满天空都是翻腾的乌云,这场即将到来的大雨就像是在为我送别一样。我觉得我的肩膀很重很重,像是一棵大树要从我的肩膀上拔出去,后来我才知道,那大概就是附身污秽吧,它应该兴奋极了,因为我就要死了,我死了,它就能获得自由了。”
“突然我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声音浑厚得像是古钟,不过那是一句骂人的话,骂我愚蠢,骂我荒唐。我惊恐地转头,看见一个亮着一双腥红眼睛的男人,我吓得后退,问他是谁。”
“他说年轻人这不重要,你只要知道,我即将赐予你伟大的救赎和新生。懦弱不是善良,反抗才是真理,这个世界没有谁值得你去自我牺牲,你的人生不该止步于此。”
“借着天空的闪电,我终于看清了那张脸,那是一张仿佛恶鬼一般的脸,可莫名奇妙的,我居然没那么害怕了,反而让我有一种我和他是同类的感觉。他递给我一把冷钢刀,对我说:去把一切都斩断,命运征服不了你,你便征服命运。”
“不知道为什么,我无法拒绝,那把刀似乎带着某种魔力,就像嗜血的莽兽嗅到了鲜血的气味,吸引着我、蛊惑着我,让我迫不及待的想要握住它,然后……刺入那个女人的心脏,鲜血遍地。”
陈一诺握杯的双手突然止不住地颤抖起来,他看着不断有水溅出来的杯底,就像从里面看到了扭曲的恶鬼。
杯子从他手中飞了出去,破碎声响彻审讯室。
“没关系孩子。”酒叔站起来,按住陈一诺肩膀,“今天就到这吧,叔带你出去透透气。”
“我没杀她、我没杀她……”陈一诺不知所措地摇头,最后无力地把头埋进酒叔的怀抱里,“我真的没杀她……”
“叔信你。”
“我真的没杀她、真的没杀她……”陈一诺还是自顾自地念叨着,过了许久,他说,“遇见那个男人之后,我确实有想过,我想彻底撕开我的怯懦,找回属于我的人生。但我拿着刀推开家门时,李丽芳正在阳台上扯过缰绳,踢开了脚下的高椅……”
陈一诺突然从凳子上跳下来,原地手舞足蹈着,像是在还原当时的场景:“我丢下刀,冲上去,想要给她抱下来,可是那个男人对我说的话就像魔咒一样一遍又一遍在我脑海里重现,我的脑袋痛的像是要炸开,我抱着头到处乱撞,可依旧疼得要命。”
“恍惚间,我终于看到了那只污秽,它在地板上投下丑陋的影子,我做什么动作它就做什么动作,就像是在和我跳着一曲这世界上最残忍的狂派舞。”
“有一股力量突然从我身体里涌出来,把那只污秽抽到我的身体里,不断地膨胀、燃烧、融化,然后又从我的身体里溢出来,像是凝胶一样包裹了我,我似乎变成了一只被厚重的茧包住的蝉蛹。”
“我什么也看不见,只有一片漆黑,好像有无数双手在里面撕扯我的灵魂,然后被揉搓成一团又一团……那种感觉就像……就像逼着一只鸟生出属于鱼的鳞片来。”
“我不知道过了多久,那层茧破开了,我重获了光明,可李丽芳已经没了声音,只有她的红色长裙在风中飘荡,像是一朵血盛开的花。我记得她说过,这条长裙她只在结婚的那天穿过……”
“我不知所措的寻觅着,想要留住些什么,却在电视柜旁看见了那把李丽芳亲手毁掉的小提琴,擦得锃亮,换了新的琴弦……那个愚蠢的女人居然想要试图用这种方法得到我的原谅……”
陈一诺疯笑着跑到角落里,双手在虚空里捞了一把:“我像是失了魂一样拿起那把琴,站在李丽芳的脚下奏响了命运交响曲的第三乐章。”
他架起双臂,拉起那把不存在的琴,嘴角在微笑,泪水却从眼睛里流淌出来:“在低沉得像梦一样的炫音里,我好像在流泪,也好像在笑,我记不起来了,我只知道我感觉不到我的心,就像是被人掏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