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锻体(2)(2 / 2)
独眼汉子闻言动作一顿,说道:“今天又休息?”码头的重体力活煞是辛苦,但和前天的强度比起来,就是在休息。
“对对对,今天干些轻巧的活,歇息歇息”。说完樊仁上来勾肩搭背地拥着铁老大往码头走。
在铁老大一脸我信你个鬼的表情中,两人来到了码头。看着卸货区堆积如山的货物,他的脸一抽,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这里的数量比院内还要多一小半。
“我和东家说过了,这批货今天之内装车,你可以开始了。”
“胖子,你这是要我老命啊!”
抱怨间,几个木箱已被丢上板车。
看到免费的苦力开始干活,樊仁走到正在歇息的人群中,接过一人的话腔,开始吹牛打屁。
今日的天格外得热,烈日宛如欲求不满的怨妇一般,把整个天地当成出气筒,肆无忌惮地宣泄着它的炽热。
光热蒸腾着码头污渍横流的大地,水汽上升,在高温的炙烤下,视野中便有了时空扭曲的错觉。
码头休憩区的草棚中,零散地摆着解暑的凉瓜,樊仁在棚中吃着凉瓜,与一众苦力在一句句荤话,一股股淫笑,一阵阵唏嘘中,时间悄然流逝。
在如山的货堆前,高温肆虐之下,铁老大的体力随着汗水的流淌一同消逝,他不知道已经过了多久,只知道从步履矫健,到蹒跚难行,也不知道经历了了多少个来回,那货山却没有明显的减少。
他感觉自己像一只渺小的蚂蚁,为一个无法实现的目标,在徒劳无功中奔波。
一开始,他的耳中还不断传入码头众人的闲言粹语。
“这不是顺风镖局的总镖头吗?怎么只身一人在此上货,也没个帮衬。”
“落魄了呗,死了这么多人,连自己镖局的人都保不住,这铁总镖头可名不符实呐。”
“近几年顺风镖局的气焰嚣张,颇有种不可一世,唯我独尊的样子,现如今,啧啧啧啧……”
“话不能这么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烂船也还有三斤钉,这几年累计下来的实力还是不可小瞧的。”
“嘿?不可小瞧,群狼环伺之下,这镖局怕是会被分食。”
“那是,有机会我也想咬一口。”
“呵,你又算是什么东西?”
“不过听说死的都是些年轻的汉子,他们留下来的婆娘我倒是可以照顾照顾,嘿嘿嘿……”
“也死了些婆娘,不过顺风镖局那群婆娘,一个赛一个的丑,死了也算是不影响市容。”
……
……
在骄阳的炙烤下,人心的黑暗挥发出一缕缕恶意,化作或嘲讽,或贪婪,或落井下石的污言秽语,一句句地钻进铁老大的耳中。
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这污浊之地,寒意彻底压制了些许的善意,即使骄阳的炽热,也无法温暖此时铁老大冰冷的心。
以往,这个粗犷的汉子早就冲上去老拳相向了,现如今他只是毫无反应地听着,没有丝毫的反驳,只是默默地来回搬着货物。
也许他的内心也未尝不是那么想的,那些鲜活的年轻生命的消逝,他觉得的确有着自己的一份责任。
围观的各色群体见被说的人无动于衷,反而说得更加起劲,尤其是恶者更恶,肆无忌惮者更加口无遮拦,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世间多的是欺软怕硬之人。
恍恍惚惚间,铁老大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不倒下,他感觉步伐沉重得像一座山,每走一步都像是在拔山。
他的头脑开始迷糊,只记得那些尖酸刻薄的话语,从清晰地往耳朵里钻,到渐渐模糊不清;隐隐向西斜的暴烈炽阳,由刺眼变为昏暗;围观的人群也由稀疏的几个渐成人墙,他们的话语嗡嗡嗡地汇聚在一起,听不清楚,只觉得像苍蝇一样烦人。
咸苦的汗水滴下大地,被蒸腾的热气蒸发,在往来搬运的路上留下淡淡的白色盐渍之后,铁老大在天气,身体和心灵的三重打击之下,轰然倒地。
早就打算上来驱散人群,帮自家老大一手,顺便狠揍那些口吐粪水的小人一顿的镖局众人,却被樊仁挡住。
此时看到铁老大昏迷在地,挤开围观的人群,连忙上前查看,把地上的汉子火速送回了顺风小镇。
依旧在草棚中吃瓜的樊仁,双眼微微眯起,笑得越发憨厚。
这世间,利器可以杀人,语言不仅同样可以杀人,而且能够诛心。
不过病从口入,祸从口出,这话可不是能乱说的。
尤其是这些话被一个记性很好,又很记仇的胖子牢牢记住的情况下,这脱口而出的祸事就格外地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