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2 / 2)
一个温顺本分的人很难在市侩的人群里讨得什么便宜。
顾檐霂讨厌这个饭庄,讨厌饭庄里叽叽喳喳的人们。他们自私自利,欺软怕硬,一个个牙尖嘴利,仅凭几句话就可以把一个人的生命嚼碎。
顾檐霂一直保持缄默,以至于饭庄的人都差点把她当作哑巴。
在饭庄,人每天都忙忙碌碌,无论干什么都处于一种着急忙慌的状态,入睡的时间短如一瞬。顾檐霂感觉自己已经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提线木偶。
饭庄老板人前人后两张脸,遇到的客人若是达官显贵,他的眼睛笑得只剩一条缝,腰弯的像虾米。态度要多谦卑有多谦卑,没话找话也要寒暄几句,送几壶好酒好茶,或者几碟好点心,好菜。哪怕,高贵的客人并不稀罕他这样的殷勤。
若遇到普通衣着的客人,老板就当没看见,店里的伙计招待似乎也不怎么热心。
老板像个监工,每日在饭庄内巡视,生怕自己所付的工钱有一丝一毫的浪费。凡是他所到之处,就有挨不完的叱骂,听不尽的数落,做不完的活计。
对于顾檐霂而言,忙碌让她可以暂时的忘却。尽管,真的空闲下来时,无边无际的悲伤像大水漫灌一样,淹没她,吞噬她。她知道自己远远没有得到解脱。
近几日顾檐霂听说,大江之上来了个画舫,画舫之上汇集了很多角色佳人。一到夜晚画舫之上灯火通明,歌女甜软的歌声,舞姬起舞的倩影撩拨行人的心绪。
顾檐霂对此本不感兴趣,可是当她听人说,画舫的主人姓吴,名镇邪,她寂灭的心发生了震荡。
她离开了饭庄,带着被老板克扣之后所剩无几的工钱。她走在街上,控制不住身体的颤抖。
“你看不看路,滚开”一个男人粗暴的把顾檐霂推到一边。
“慢着”轿子里传出了气定神闲的男子的声音。男子的声音很熟悉,可是却让顾檐霂没来由的打了个激灵。
顾檐霂受了磕碰,跌坐在地上,挣扎着想要爬起来离开。一只手托起了她的下巴,一个人仔细的将她端详。
顾檐霂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那个熟悉的相貌击中了顾檐霂的心,她流下了眼泪。那个人显然有些意外又好像并不意外,顾檐霂能感觉到那个人的身体微微一顿。她疯一般的扑在那个人的怀里,有几个大汉粗暴地想把她拉开,可是她就像藤蔓,紧紧的抱着那个人。她哭着,嚎叫着,最后晕死过去。
待她醒来,发现自己置身在一个装潢考究的房间。身上的衣物也被换过,虽然款式朴素,可是用料上乘。她可以断定,这是自己有生以来穿过的最好的衣服。而她并不因此觉得快乐,反而觉得沉重。
屋门打开,一个人从外面走了进来。那个人是那样的熟悉,却又那样的陌生。
顾檐霂看着来人,眼泪不由得簌簌流下来。
“镇邪,你还活着,你还活着。”她伸出手,去触摸来人的脸庞。可她的眼睛却看着对方的眼睛。她目光里的柔和,很好的掩饰了她探寻的意味。
那个人握住了她的手,来人敏锐的捕捉到顾檐霂身体微微的一顿。
“这该不是梦吧,或许,过去的一切才是梦,现在梦醒了,而你还在。”顾檐霂说完把头埋在来人的怀里。
“我曾漫山遍野的寻找你,呼唤你,我去了吴宅,可没有找到你。”顾檐霂抬头望着来人,她的脸庞上挂满了泪珠。那个人轻柔地给她揩干了泪水。
她不知怎的,脑子又开始昏昏沉沉的。她像是溺水的人,只能无望地望着天光,然后一点点的在水中沉落。
她不知自己是醒着,还是在梦里,她觉得冷,刺骨的冷。她走在一个暗室,清冷的月光洒在暗室中央的冰块,冰块袅袅升起白色烟雾。冰封之下,那个人的样貌如此的鲜活。可她知道,那是一具尸体,她寻寻觅觅了很久的尸体。
她只能呆呆地望着沉睡于冰层里的人,却无法触碰。只能轻声的唤着他的名字。
“沧尧,吴沧尧”
她穿梭在现实与梦境之间,以至于她自己已经将两者完全的混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