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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格列弗洛(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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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迎光临……”

突兀的声音从门后阴影处猛扑出来,嘶哑的对准视觉处于一片黑暗的封七衡和陈小曼,这份无端的低吟像把利剑刺入他们的心脏。

这是一种折磨,一份源起于脑中保管记忆的储存层的折磨。封七衡将之认定为“精神受刑”,就像黑暗世纪中魔女在火刑柱后发出的蜷蜿,受难的记忆仿佛和嘶哑的声音并联,每当之响起的时候,那道残存在几个世纪轮回中也不可消散的深刻记忆便突破桎梏,唤起人类本能的恐惧。那还是在人未进化成人之前,在无数变种的祖先的时期就留下的可怖记忆。

前面的话还有迹可循,而省略掉的内容却如同压抑着嗓子祷诵。那是什么?明明知道后半句是“格列弗洛”,但封七衡却总感觉那不是来自地球的语言,也不是一个人类能够发出的声音,甚至它不能说是一个碳基生物能够发出的声音。它凄厉的雕刻在石柱上,孤独的穿梭在宇宙的黑暗中——怎么去形容都可以,但唯独不能说它是由人类体内产生的东西。

——它是直接映射到封七衡脑中的。

至少封七衡自己是这么想,那种声音复杂的像是恶魔的呓语,而脑中却自然而然地翻译出了耳朵未能听到的声音。很熟悉的感觉,他有一种“再一次”的错觉。

当然,痛苦的受难绝不会只有一次,但往往是第一次来得更加凄厉。

当封七衡的眼睛逐渐适应这片黑暗的时候,他亲眼目睹的是一副可悲的面孔。又一次的冲击相当于视觉传导的“精神受刑”,这和听觉的交叠产生了超脱于双倍的伤害,如果将这一幕比作黑暗世纪的续集,那么眼前这个人,眼前这个带着点呻吟的怪物就像是彻彻底底使用黑魔法的魔女。黏连的肉糜靠着下流的某种腥臭的液体粘在骨头上,可又却像疯狂的艺术家诞生了念想后颓然放弃——如果你曾试过将黏性极大的泥巴扔在墙上那你便会很熟悉,糊状的一团“啪”的同样被扔在发暗的骨头上,褶皱的部分依稀辨别夹在恶心泥巴中的蓝色眼睛,眼球中央则像石竹一般分布着极短极细的黑色线条。

封七衡艰难的移动着视线,挥之不去仿佛梦魇的画面牢牢捕获住他的眼睛,换个视角来说——他深深的着迷于此。那真的是一团“糊”!造物主显然没有继续创造下去的心思,用于遮掩头骨的脂肪像刚从量产工厂中拿出来一样,经由一个疯狂的念头被双手一捧掉落到头骨上的一个位置,化不开的粘稠令五官紧密的堆在一起,用一种难以想象的方式固定在头骨上。

视线已经到了临界,或者说是皮肉组织的临界,暗红色的皮下组织被抻直了绕过上颚,穿过空洞的鼻骨,如愈渐变窄的隧道一样出现在鼻骨里面。还能看到鼻腔,幽暗色的息肉一粒粒的生长,如海底飘摇的藻类生物一样,直到越过那个令脸皮固定在头骨上的始作俑者才化为了深红色的纹路。

这可以说是荒原,从一个满是腐烂物堆积的“山包”一跃到人类精妙绝伦的“原本模样”的荒原。内陷的眼窝看不到蓝色的眼睛,微微开合的颌骨处长出两排整齐无缝的牙齿。略显烧焦的颜色配合阴影叠加的肉糜活像黑暗世纪最后的结局。

该从小丑回魂的恐惧中抽身了。封七衡的第一念头就是这个,但身体却像中了定身咒,大脑里的神经系统好像跟身体断了联系,无论如何都不能驱使身体的行动。直到同样回神的陈小曼不由得后退撞在封七衡的身上时他才像大梦初醒般倚靠在什么东西上。

“吓到你们了,真是抱歉。不过还是欢迎光临格列弗洛书屋。”

中性且沙哑的声音自黑暗中轻抚过封七衡的脸颊,无端的风从门外袭来摇曳壁灯,跃动的火焰向着未知的生物照去,在一片昏黄中再现了那份恐怖。

他没看错!一半是皮肉堆积的肉糜,另一半则是裸露的头骨。不过从那件宽大的墨绿色长袍中望去——也许再往上,从“荒原”向下开始,颀长光洁的脖子和精致无瑕的锁骨都在昭示那是富有人类特征的身体,甚至再向下,接近上身一半的高度的长袍被撑起,更能彰显“它”作为一个女性的特征。

“啊,令人印象深刻的惊悚。你们的万圣节活动有没有糖果?”封七衡感觉自己有脱水的迹象,“这是林、林中小屋里出现过的还是参考了柯南伯格式恐怖的精髓?”

封七衡率先打开了话匣,在逐渐明亮的门厅处仔细打量着对方的装扮,虽然仍旧有些令人不寒而栗,但凭借刚刚那句话就足以知道对方只是戴着丑恶面具的人类,就好像游走在街上四处寻要糖果的“小幽灵”一样别无二致。

屋内的亮度升到了煤油灯最大的极限,虽然眼前还是有些模糊,并像十九世纪的古老城堡一样混合着乏善可陈的感觉——这种感觉总是让封七衡全身发毛,并且光照不全的地方仍旧是一片漆黑,虽不至于什么都看不清,但就是这种只能稍稍看到一点的模糊才更让人害怕,总认为那里有什么东西存在一样。

“都是一些外表上的装饰罢了。”她戴上兜帽将整个身躯笼罩起来,那副似人的皮肤则沉没在墨绿色的海洋之下。目之所及的,是让所有天主教徒跌入恐怖谷中的瑟索颤栗。

还真是出乎意料的敬业。封七衡无不讽刺的想。

在一片昏黄中她鬼魅地站起了身,墨绿色的长袍在摇曳的灯光的映衬下变得迷离虚幻,仿佛在上面镀上一层薄膜,黑色的阴影将宛如在长袍上翻起浪花的物体展现的活灵活现。看上去则是条翻腾旋转的未知海洋生物。

在她坐着的时候封七衡还没有察觉,或许也是所有的注意力已经化为了那副恐怖面孔的感官具象。直到她的起身——偏纤弱的身体难以撑起宽大的长袍,松散且放纵的在脚边形成个拖尾。令人发疯的长相没入黑暗中,壁灯的光芒盈盈照耀她的下颚,露出硬质的骨头和细碎的肉块,她的身高俨然超过了壁灯设立的高度,融入进背景的黑暗中,好像被人遗忘的曾遭到崇拜的石像一样。

——她走到封七衡的眼前,随后一股扑鼻而来的味道随着门外的风向着他袭去。

近在咫尺的墨绿色海洋像把封七衡包覆住,就像一团腐烂的海藻,深深地拉住他投以这片腐烂的海洋中。封七衡得到了直观的数据,对方那近乎18公分的身高看上去只有8斤重,形销骨立的如同寒冬腊月捡拾到的木柴——这些都是仅凭目光丈量出来的,或许她可能更高也更丰腴,毕竟那身毫无修身性能的伊斯兰教徒服饰足以掩盖她的身高和体重,可封七衡确切这个想法的来源却是她背后的隆起。

她像个年龄尚大,骨骼难以支撑重心的人那样驼着背,水潋的长袍浮出一个弧度,至此还真的有一种万圣节的恐怖夹杂其中。

颤动的目光中封七衡看到她停在了自己的身前,对方不发一言,只有无尽的沉默萦绕在身边。在摇曳的火光中封七衡感受到了那只蓝色的眼睛,迥然不同的光源好像野猫的眼睛,迫使着封七衡抬头注视。

依旧是荒诞不羁的面容。封七衡深深被恐惧抓住了,脚步下意识的后退却退无可退,背后传来一阵冰凉的感觉,随后在临近神经断线的一刻一双手抓住了他的手臂。

是尼德霍格!

封七衡恍惚的向上看去,随即心底深感一颤。同样是高过壁灯的高度,尼德霍格的深红眼睛泛着令人心底发寒的冰凉,压迫地向下注视着。

封七衡虽然明白尼德霍格并不是在注视着自己,但还是没来由的感受到陡然增剧的压力一寸一寸蚕食他的力量。她在注视什么?心中一晃便得出答案。封七衡缓缓偏移目光,在空中对撞激烈的是暂且可被归为眼球的蓝色视线和尼德霍格压迫的目光,她们正用一种被封七衡称为“宿敌般”的激烈视线进行无声的碰撞,他不知自己为何会认为是“宿敌”,但他想这种方式应该与墨西哥小镇里的牛仔对决亦或者西班牙斗牛士和斗牛的关系很贴近,她们都是属于那种天然的、与生俱来的敌对性。

“啊……抱歉抱歉。她没有恶意,只是眼神看上去凶了点。”

封七衡终于从两个肉食性动物的对视中抽身,忙不迭的拉了拉侵略性过剩的尼德霍格,他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些什么,但无缘无故的用这种眼神肆无忌惮的打量对方是一种不礼貌的行为。

好在僵持没持续很久,格列弗洛的员工伸出手摘下了尼德霍格身后墙上的提灯,点亮后手臂平举在人群中心,光线柔和的打亮他们略显紧张的面孔,大片的暗调描深了内心的博弈。他们不像阅读历史的读书客,反倒像头脑一热来拜会深居简出的黑道教父一样的青年。

“呃呃呃呃……”封七衡难以措辞。

格列弗洛的员工好像不必等他说下去,提着灯径直穿过他们之中的空隙,拖着那副身体向深处走去。光线恰好能将近处的环境朦胧的浮现在眼前,无数宽约半米长约两米半的木条被钉在头顶,铁钉钻入岩石般的墙壁中,再由两侧的木条支撑起同样纤细的“身体”,就是这样,三根木条顺着墙壁摆出“冂”的形状,随着提灯的照亮而出现随即隐没在黑暗中。封七衡觉得这里突然像遗忘掉的矿洞,金矿的传说流传了百年,早在航海时代的开端它们就被证实了除了掀起一股淘金热外别无他用。或许仍旧有人热忱与此,不过不再是金矿,他们热忱的则是同等于金矿当时赋有的同等时代价值的东西,一段……藏匿与黑暗中的历史。

跟上员工的步调,封七衡捕捉到了一股发黏的声音,它好像来自身前,那股腻乎乎的声音就像某种海洋生物跳过进化的序列来到陆地上一样,充分发扬那份来自海底的魔音。

“好冷。”还在探查声音来源的封七衡突然听到身后的陈小曼发出这声感叹。

冷?怎么会!现在可是“夏木阳阴正可人”的七月!就应该舔着冰激凌看着棒球啦啦队员的美腿,到底是哪里来的错觉会让你觉得在过冬令时?

不由得封七衡也愣住了,口中的哈气在提灯的照亮下变得透明,它在视野中缠绕着上升着,最后钻入了墙壁中的缝隙。

画面变得一团黑暗,很明显有人将提灯用做了他用。在这里仅凭触觉也能感受到干燥的空气,这一点有些不寻常,封七衡也能感同身受陈小曼的说辞,但想在这个时节发出“冷”的感叹势必会用到大功率空调,无可避免的空气中会变得有些潮湿,可现在不仅找不到空调的出风口,甚至就连风都是静悄悄的,幽邃的矿洞一反常态的干燥且寒冷,还有黏糊糊的声音在黑暗中窃窃私语。

“格列弗洛欢迎你们。”员工再现了她的中性且沙哑的嗓音。

所有人一同站定,手提灯在员工的手里被凑近了照亮那扇雕砌古怪图案的石门,每个符号都能追溯到远古时期的象形含义,可它们的组合——员工刻意照的残缺不全,看上去好像是个神秘学符号,与流于表面的涵义则截然不同。

它一定有专门的解读方式和内容,封七衡在心里做猜测,至少也是他不曾涉猎过的神秘学内容。

她抬起宽大的袍子,从封七衡的角度看不见她的手臂,可墨绿的长袍却拖得她的动作缓慢而笨重,像是在做某种仪式一样在石门上不断挪动。封七衡聚精会神起来,这种抽象的动作让他暂时忘却了寒冷和折磨般的窃窃私语,这种出现在以教派为主要背景的电影桥段令他产生了兴趣。

在日记中的记载可没有这一段!封七衡开始快速回忆处在大脑皮层中的记忆。不仅没有这一段,甚至就连进入“格列弗洛”后的内容都没有,这一段完全是空白!一个由他自己着手填补的空白!

他突然升起了一股使命感,像是在做着某种传承,封源的日记是开启传承的钥匙,而里面的宝藏必须由他亲手记录才算完事。不过……这个开启的过程充满了不为人知的坎坷和恐怖则另当别论了。

封七衡有些蹙眉,身后陈小曼一直在拽着他的衣服,而眼前手提灯完整的照亮了员工的动作,可恼人的长袍却像故意一样挡住了所有的细节。他仅能看到的是出现在长袍动作之后残留在石门上的水渍,如水蛇般蜿蜒扭曲的水渍在石门上顺着诡异的图案爬行,接着嗫喏的声音如虫子一样钻入他的耳中,她在虔诚的吟诵着什么,可古怪的语言像被过滤一样从他的耳中被剔除,匪夷所思的,门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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