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日记(中)(1 / 2)
封七衡给自己洗了把脸,当微温的水珠像少女的柔荑包覆住他整张脸再从下颚分离时,他才从后脊泛凉的寒意中挣脱。
他用毛巾擦拭水渍,当把杂乱的念头统统踩碎在地板下的时候,尼德霍格的眼睛像玛歌酒庄的陈酿,偏斜的日光别致韵彩的为那双瑰丽的酒红色增添历史的厚重感。
“有没有新的发现?”他一屁股坐在尼德霍格对面,仔仔细细将毛巾叠成豆腐块放到桌面一角,与那双眼睛短暂接触后移开,扫向被框在日光中的那本日记。
它好像有种魔力,在阳光的透射下那些浮尘像从文字上飘起,带出一段苍白尘封的,不为人知的故事。
他摸不准老爹写下这么一本对标柯南道尔和克里斯蒂的日记有何用意,但无论是从阅读性还是内容上都像伦敦的月亮那样云里雾里,如果是按这种想法通读一遍又一遍后,便会觉得它像南海子的麋鹿群一样既想朝着进化分支发展又不愿舍弃自己的想法,最后造就了一个不伦不类的物种。
“没有新的发现,其实吾对于这种新异的写法不求甚解。”
封七衡点点头,不怪尼德霍格给出这样的结论,甚至对于他这样一名土生土长的中国人看得也是莫名其妙。
“要提出问题也有几点,总体还是围绕这位‘朋友’记录的,虽然我对其他的同样有些兴趣……假设他不是‘泰勒’,那么可以正当的提出疑问。在这座城市中究竟有什么东西会让他害怕到一秒也不想多呆?为什么他会像个落魄客东躲西藏居无定所,他的身上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他第一次与老爹的见面非常迫切,甚至渴求,而之后却一反常态的在躲着他唯一的朋友?前后的变化究竟是由什么诱因产生的……重要的还有那张满是涂鸦的纸条,他究竟想表达些什么……”
无数的谜团推得他身体倚靠在窗户玻璃上,不算温暖的阳光刺的他睁不开眼。封七衡保持着这个怪异的动作僵硬了数息,等到屋外的嘈杂突破了闭塞的耳朵后才将胸口处浑浊的气息吐出。
有价值的情报唯有“同乡”这个难以磨灭的过去了,老爹谈论自己的倒是不多,可参考的也只有他的那些书信,收信地址是位于南方的一个小城。
封七衡哑然,他好像从未听过老爹谈论过自己的家乡,严重点说他好像将自己的过去抛弃了,这里每个人操着一口方言,而他好像从第一次来就是格格不入的普通话。从不刻意隐瞒自己外地人的身份,但也无从辨别他的来处。他像个旅人,裹着抵御沙尘的披风,带着遮阳帽,叙述着一个又一个历史踏过重镇或小城,最后落脚此处,像命中注定一般遇上忠贞的爱情。最后他放弃了旅人的身份,脱下披风裹上围裙,摘下遮阳帽拿起咖啡壶,如果有人问他的来处,他则会重重将咖啡豆磨碎轻轻倒入杯中说上一句“所有的过去都是为遇上我的爱人才存在的”,真的是文艺到不行。
他摇摇头,所有的情报都被故装文艺的老爹打磨得支离破碎,站起身走到吧台后给自己冲了杯摩卡咖啡,边冲边思考日记里的描述是否能跟神国搭上边。
尼德霍格接过为她冲泡的摩卡放到身前,手指捻起一页翻过,崭新的信息洗刷咀嚼烂的内容。
封七衡口中微甜,却感受着面前的苦涩。
“他穿着病服躺在床上,整个人被包的像个木乃伊一样,只露出眼睛无神的看着病房里的灯管……”
在封源的日记中时间仿佛从不存在,无论是年月日还是具体的时分秒全部省略,最多最多写下用黑笔涂掉。
“……单人病房内显得干净空旷,我买了一些橘子和黑蛋糕放在床头。我对于他的遭遇感到很遗憾,事发突然谁也没能预料。我想宽慰他却不知从何说起,我们都不是能言善辩的人,只要能感觉到对方在身边就很安心,我想他一定也是这样的想法……空气中安静地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突然一阵细密的声音游荡在整个房间,这种感觉很古怪,就像有人在你耳边窃窃私语却找不到来源一样……我跟他对上了眼睛,这时我才发现他的诡异,眼睛里布满血丝,对于一个木乃伊来说睡不着觉是家常便饭,但我清晰的看到他眼中的血丝不是红色,凸露在眼白上的血管是蓝色的,我没看错!就是蓝色的!我有些天旋地转……”
“我从这种诧异中脱身,因为我感觉那道声音来自于绷带后的嘴中,他欲要说什么。我凑近想听得清楚些,但这都是无用的,那道声音细小的像在嗫喏,我敢断定除了他本人外没人能听得清在说什么。不过这都不是我烦躁的源头,其实他大部分的话我都没心情去深究,因为在我的眼中,那数条蓝色的血丝有生命一样游动,它是由数千个蓝色微状生物组成的,至于我叫它是生物而不是别的什么……它在眼睛里游动还不足以说明问题吗。”
“我搞不懂那是什么,但我知道这绝对跟世界树无关……我承认有那么一瞬动过这样的念头,但很快就自我否定了……那些蓝色血丝越积越多,就像鱼群一样闪着鳞片,他的眼角同样被染成蓝色。它在生长!现在已经能从肉眼看见它的活动了,这让我感到恶心……一团蓝色蠕动的肉虫!我不想再回忆了,可没办法,它像扎根在我脑中一样难以切除。它好像“发现”了我,那段恼人的低语停止了,蠕动的身躯慢慢回爬,很难想象它肥硕的身躯竟然能钻回去。同样地蓝色血丝也从眼中消退,一切怪异的景象好像看了场恐怖电影,还是最低俗最恶趣味的那种……”
“我急迫的想要忘掉眼中所看到的景象,庆幸他又重回了木乃伊的状态。我笃定的认为去窗台吹风是个很好的选择,一定是病房的消毒水味道令我产生了幻觉……窗户一直是打开的,清凉的风吹动了插在瓶中的水仙花。我知道他是不喜欢花的,但人总是有例外……”
“水仙花很新鲜,上面还有花露,显然应该是早起摘下的第一捧。台面上有些水渍,这很好理解,只是沾到我手上仍然感到不舒服,这让我又想起了蓝色的蠕虫。”
“我在这里待的够久了,他闭上了眼睛,这让我感到有些安心,有困意是精神恢复的前兆。我将窗户关好,台面上的水渍被风吹的组成了一个文字,hello?看来不是他出了问题,反而是我该进精神病院了。”
“ps:黑蛋糕我吃了,怎么说呢,用的植物奶油,从第一口开始就已经发腻了。幸好他吃不了东西,不然一定会笑话我用买的蛋糕糊弄他。”
“aops:我详细询问了医师他的症状,起初对方露出了犹豫的表情,这令我大吃一惊,随后医师跟我说他的身体情况很遭,身体上有多处疤痕,明显做过手术一类的操作。更令我难以相信的是医师后面的话,他的左半边身体重度烧伤,右半边身体严重冻伤。好像他被一切两半,左边身体去火山游了泳右边身体去南极看了企鹅……怎么会有这种荒唐事!”
封七衡眼中有些迷茫,最后一行的叹号被描的又粗又重,可见封源写下这句话的时候是抱有怎样的情绪。
咖啡烫了舌尖,这令他从荒唐的故事中飞也似的逃离。他看向尼德霍格,发现后者也用同样的表情看着他。
“这里还是有新发现的,不至于总是在平淡的惊悚中绕圈子。”封七衡将咖啡杯放下,袅袅的热气从杯中升腾。
“世界树……尤克特拉希尔。”尼德霍格沉吟道。
“我们的目标之一,但是文中说的极尽潦草和模糊,可以说是一笔带过,很明显老爹并不太想在日记里将神国暴露出来。不过这也正常,无数人作茧自缚,日记只会成为怪诞事实的佐证。”
封七衡将目光瞥向窗外,他急需一场21世纪7月夏季的图景来覆盖昏暗压抑的颅内幻想。
“‘朋友’似乎对北欧神国是没有关系的,甚至对于老爹是偕神者这件事也没有认知。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老爹好像并不打算将神国透露给这位好的穿一条裤子的朋友。”
“上一任在最后的表述很像赫瓦格密尔,冰与火的交叠。但他并未知道尤克特拉希尔,况且那个时候轮回已经开始了,坠入深渊绝无生还的可能。”尼德霍格思虑良久。
封七衡点点头:“同感,就像结尾说的怎么会有这种荒唐事,我也感到有些不可思议,如果在没见过深渊之前我会觉得这是出现在电影里的情节,不过真实见识到之后发现任何事情的发生概率都不为。一些描述还需要和事实进行求证,不过在‘他不知道尤克特拉希尔’这一点上我们观点相同。”
“您是否觉得这一页与之前相关?”尼德霍格低声说。
“还记得那张纸条么?就是画满涂鸦的纸条。我猜测在碰上这些事情之前他本人就已经预感后面的结局了。之前看还是懵懵懂懂的,但现在连起来不难发现在他身上发生的事情是有迹可循的。强硬点解释可以谈谈涂鸦的内容,同样是几条线条,虽然没有颜色,但或许可推论到他眼球中的蓝色血丝——那些都是鲜活的生命,有自我意识并且渗入到皮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