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胆是吓大的(1 / 1)
窗外旭日初升,早起的鸟儿在枝头叽叽喳喳叫个不停,曾无学手里紧紧攥着半袋泡面从地上爬起,摸了摸脑后肿涨的鼓包,长长出了一口气,这一夜总算熬过了。他原本以为自己有重瞳天眼加持,可以挣这份刀头舔血的卖命钱,现在看来也未必好使。所幸手里的泡面还在,他往袋子里加点料包,又兑了些开水进去,一股脑将泡面和汤水吞进肚子里,顿时感觉一阵说不出地舒坦,看来老天爷还是会给他留一口饭吃的。
推开房门来到院中,阵阵花香扑面而来,其间夹杂着青草甘甜的味道,山峦间一轮红日,透过薄纱般晨雾将万道金光挥洒于天地间。曾无学仰起头、闭上眼,尽情享受着这光明、温暖,世间真美好!
米黄色金龙客车缓缓从盘山路上驶来,曾无学从口袋里掏出遥控器,按了一下,将那排铁栅栏大门提前打开,等待着班车。班车驶到敞开的大门前,却停了下来,“嘀~嘀~嘀~”轻轻按了三声喇叭,片刻后才重新启动,驶入陵园。这是单位的规矩?还是算作敲门,让陵园里邪祟回避走开?曾无学心中猜想。
班车在小白楼前停下,从车上下来十几人,陆续走进办公楼,最后下车的李科长和老王两人,并没有进办公楼,而是一前一后朝山上走去,两人在陵园里转了半天,又返回到传达室。李科长站在门前,他先是“咳”地大声咳嗽了一嗓子,接着又“啪、啪”跺了两下脚,曾无学急忙迎过去,拉开屋门,心想这单位进门的规矩还挺多。李科长冲他微笑着点点头,背着手在屋子里溜达了一圈,才转头问道:“夜里还太平吧?”
曾无学犹豫一下,附和道:“还好、还好。”
一旁的老王开玩笑道:“这小子一看就八字硬、火气旺,能镇得住,不像上回那小子,吓得胆汁都吐了一地·····”李科长转头瞅了他一眼,老王急忙闭上嘴,不再说话。
李科长走过来,拍了拍曾无学的肩膀,说:“小曾,表现不错,今晚继续?”
曾无学抬起手揉了揉脑后的大包,答应道:“嗯。”也许没得选也算是一种选择吧。
李科长出门朝办公楼走去,老王凑过来,仔细打量着曾无学,曾无学担心他发现眼中隐瞳,急忙转过身去,假装整理床铺,老王在他身后说道:“你小子可真不是一般人,以前来应聘的呆过一宿,十个倒有八个都被吓跑了,我你瞅着就你没啥事!”
曾无学说:“那不还剩两个呢!”
“一个死在了那道门前。”,老王抬手指指大红门,继续道:“另一个犟种,强撑到第三天早上,也疯了!以后就再也没人敢来干这活儿了。”说完这些,老王也意识到自己说多了,马上摆了摆手,找补道:“嗨~,你别多想,你一看就是个有本事的,跟他们不一样。”曾无学笑笑,表示自己并不在意。
此时大门口“嘀~嘀~嘀~”的响了三声喇叭,又一辆米黄色中巴驶入陵园。老王岔开话题,介绍道:“单位一共三辆班车,固定时间、站点往返于市区和陵园间,一是本单位职工上下班通勤,二是接送前来选购墓地的客户和前来扫墓的家属。还有两辆黑色帕萨特9527是陵园赵主任的车,488是孔书记的车你可记好了。”
和老王交接完后,曾无学便下班了,他背起包溜达着向山下陈家镇走去,琢磨着这工作其实也不错,事少钱多离家近,就是有点费命。路过农贸市场时他买了些凉菜和馒头,他将这些食物分成两份,一份当做今天的午饭,另一份带到单位当晚饭。回到马孔多一看,只见窗玻璃又被打碎一块,屋门半敞着,门板上还有几个脚印,床板、被褥被扔的满地都是,他知道这是催债的那帮人来过了。房东老黄隔着玻璃望见他回来,便铁青着脸跟进屋里,指着被打碎的窗玻璃、踹开的木门说道:“你看看、你看看,这都第几回了!我还得专门为你开个修理厂啊!”
曾无学赔笑道:“您消消气、消消气,这账都记在我头上,等我手头缓开了,一起赔给您!”
“赔我?你拿啥赔我?房租、水电费都欠了半年,你赶快搬走!”老黄又一次急赤白脸地撵人,曾无学被呛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央告道:“黄老板你再宽限几日,等我有了钱,加倍还你,最近手头实在紧,你这家大业大的也不用总盯着我这仨瓜俩枣。”
老黄看着曾无学这可怜的样子,摇了摇头,没再说话,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盒尺,量了量窗户尺寸,转身走回正房,不一会儿,便搬来一块划好的玻璃,乒乒乓乓一阵敲打安到了窗框上。一边干活一边挤兑道:“等你有钱?”曾无学摸了摸兜里的零钱,叹了一口气,也不再辩解。老黄走后他拿起簸箕扫帚来,扫干净地上的碎玻璃,返身擦掉门上的脚印,心想这回又能消停几天了。
收拾完满地狼藉,曾无学坐到桌前打开电脑,看了一眼持仓的两只股票,还是半死不活地趴在那里,没有做t的空间,索性便关了电脑,简单吃过午饭,躺下睡一会儿。
一觉醒来已是下午四点,曾无学起床洗了一把脸,取了一副碗筷、牙刷毛巾一股脑塞进去背包,背起背包锁好房门,向陵园走去。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从前上班时的日子,一年出差两百多天的他,像个行脚僧一般背着这个双肩包行色匆匆辗转、奔波于全国各地的机场、车站,他那时的理想是有一天能躺平,不再这般忙碌,现在他真的躺平了,却又无比怀念那些忙碌的日子,人生大抵就是如此矛盾吧。
回到陵园,还不到五点,老王见曾无学走进屋里,便打趣道:“我们刚才还在议论,你是不是回去就不敢来了。”曾无学笑了笑没有说话,也许他面临的困境比夜里的鬼怪更加让人恐惧和绝望。
下班后,关上大门,曾无学坐在传达室窗前对着空荡荡的陵园发呆,看着夕阳落到山后,墨汁般浓稠的黑雾从山峦间涌出,淹没整个陵园,窗外再看不到一丝亮光,该来的总会来,谁也逃不掉。他草草吃了一口带来的晚饭,坐到桌前全神贯注地研究起自选股的k线图形。不知过了多久,四周寒意升起,让人心神不宁。昨夜那女人的哭声如约而至,忽远忽近围绕着传达室飘荡,曾无学呆若木鸡地望着窗外,已没有了昨日的慌张,濒临绝境的他连死都不怕,还怕什么鬼怪的恐吓?该死屌朝天,不死又一年,憋屈了一辈子,这最后时刻也算是豪横一回。
一张惨白的鬼脸从窗台下缘缓缓升起,两只布满血丝猩红的眼球,凸出眼眶死死地盯着他。曾无学本能地向后躲闪一下,旋即镇定下来,目光直直迎了上去,毫无惧意地对视着那双猩红眼球,窗外的女鬼愣怔了片刻,默默缩回到窗台下。曾无学心想:老子的眼球凸出来比你还吓人,只是当下没法让它出来。窗外的女鬼并没有放弃,沿着两米宽的窗口,从左、中、右三个位置不断猛然冒出头来,制造恐怖气氛,曾无学的目光随着它的位置也不断移动,当它第三十三次出现中间位置时,曾无学终于有些不耐烦了,起身走到门后,摘下墙上挂着的一面大镜子,返回身来立在窗台右侧,此刻女鬼正好从窗外对应的位置探出头来,忽然从镜子里看见一个如此恐怖的东西,被惊得“嗖~”地一声飞走,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