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九章 杜勋投清(2 / 2)
“设宴就不必了,”杜勋冷笑道:“长伯现在是平西王,咱家却是流贼草寇,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原也不是同席共饮之人。你没把我绑了交给阿济格,咱家已经感激不尽了。”
杜勋越是丧鼻子丧脸,吴三桂越觉得事关重大,越不肯放他走,索性把他按回到椅子里,责备道:“公公如此说话,岂不是要羞杀三桂?为何全不讲旧日情分?”
杜勋在北京期间,曾是尚膳监的掌印太监,深受崇祯帝的赏识和信任,也是个炙手可热的人物,像吴三桂这种带兵在外的将领,往往畏惧权阉的谗言,总要曲意巴结他们,熟自然是熟的,但关系却并不亲密,要说有什么旧日情分,那完全就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唉!”杜勋对此心知肚明,但说没说瞎话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瞎话要说得漂亮应景,当下佯做叹气,抱怨道:“若非念及旧日情分,咱家为什么要冒险来此?”
“公公说得是,”吴三桂见事情有缓,急忙陪笑道:“三桂自然知道,公公乃是重情重义之人。不知公公有何见教?”
杜勋本也不是真心要走,就坡下驴道:“你是吃准了咱家重情啊!真是拿你没办法!也罢,咱家便拉你一把吧——长伯啊,古语说: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如今天下三分,清已奄有其二,以长伯之见,你回京后,清廷会如何待你?”
这正是吴三桂担心的事,但他却轻轻一笑,走回帅案后坐下,风轻云淡道:“我对清廷有大功。摄政王与我有约在先,必不会亏待于我。”
这种故作镇定的小把戏自然瞒不过杜勋,他撇了撇嘴,说道:“长伯何必故作大言?岂不闻功高震主乎?你确有大功,但既已贵为王爵,封无可封,大功便是大过!想那多尔衮总不会真的裂土分茅,封你为一方诸侯吧?即令真的裂土分茅,又岂能长久?韩信不容于汉高[注1],蓝玉见杀于明祖[注2],此亦武臣之宿命,永世之常理也。”
这话说到了吴三桂心里,虽然他刻意控制,却也不免微微动容,问道:“公公莫非是来劝我反水的?”
杜勋把一切看在眼里,见说辞管用,略感放心,进一步诱导道:“长伯可曾听说过‘不如留贼,为富贵作地’[注3]这句话?”
吴三桂是武举出身,多少也曾读过些书,虽然不知道这句话出自哪里,却也明白说的是养寇自重的意思,不禁心有所感,叹道:“可惜早些时候没听到公公说这些话,如今李自成已死,贼众也做了鸟兽散,却是为时已晚了。”
“不晚,”杜勋笑道:“咱家自闯营来,长伯何不问问咱家闯军的虚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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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韩信不容于汉高:韩信原封齐王,拥兵自重,灭项后,刘邦夺其兵权,徙封为楚王,不久又被诬谋反,遭刘邦诱捕,降封为淮阴侯,从此心生怨恨。汉十年(前197,陈豨以钜鹿郡(治所今平乡反,刘邦亲征,韩信欲为内应,事泄,被吕后、萧何诱杀于长乐宫钟室。
[注2]蓝玉见杀于明祖:蓝玉是朱元璋执政后期,明朝最主要的军事将领,有胆有谋,勇敢善战,屡立战功,先后获封永昌侯、凉国公,有居功自傲之态。洪武二十六年(1393,锦衣卫指挥使蒋瓛告发蓝玉谋反,朱元璋将蓝玉下狱审讯,剥皮实草、抄家、灭三族,并株连蔓引,共族诛一公、十三侯、二伯,牵连被杀一万五千多人,史称“蓝玉案”。
[注3]不如留贼,为富贵作地:唐末黄巢起义军南下江淮时,山南东道节度使刘巨容与江西招讨使曹全晸一起屯兵荆门,大败黄巢。黄巢浮江东奔,诸将欲乘胜追斩黄巢,刘巨容说:“朝家多负人,有危难,不爱惜官赏,事平即忘之,不如留贼,为富贵作地。”诸将也认为如此,因此黄巢兵势复振。后来黄巢攻陷长安,刘巨容会合诸道兵马讨之,被授以南面行营招讨使,兼天下兵马先锋开道供军粮料使、检校司空,封彭城县侯,获益匪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