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促膝(2 / 2)
“叫不叫无所谓,我的徒弟遍布各个位面,从者上万,多一个少一个差别不大,只不过……”
嘿嘿,嘻嘻嘻,我想到一件有趣的事。
“只不过?”骆天青问。
“你还是认真地向我拜师吧,如果我是你师父,那按辈分来看,你就是姜子纯的曾师叔祖,我……我真想看看他叫你一声曾师叔祖是啥情况,一定很好玩,哈哈哈哈!”
“这……你还真是为老不尊,空有本事,却总是嘻皮笑脸、玩笑打闹,哪里像什么老祖、什么得道仙人?”
“喔?在你心目中,得道仙人是什么样子?”我奇道。
“总该是莫测高深、洁身自好,蝉居在灵山妙舍,潜心修道,不问世事,吸收天地灵气,长独我之修为。”
“哈哈哈。”我笑了几声,随即道:“其实罢,老实告诉你,我年轻时还真是这么想,当时我甫开掘出河图洛书,之后便在华山上修仙,闲来无事创了几门功夫,还有一些窥天地之数的小把戏,像什么紫微斗数,现在我家乡还流行着呢。”
“然后呢?”骆天青专心听着。
“日子过得也算惬意,但再修了一百年,我发现我无论怎么勤习仙法,都无法更上一层楼,我绞尽脑汁、翻遍典籍,钻研吐纳聚气之功,苦修天人合生之道;把剑法武功练得出神入化,把星术算斗参得明悟通透,却发现心念一杂,离破丹化仙的境界反而越来越远。”
我缓了一口气,回想当初年轻气盛,着实烦恼了好久,照现在医学用语来说,都有些自律神经失调了。
眼看骆天青听得认真,我(在我的想象世界中清清喉咙,继续说道:“……又过了一百年,彼时天下大乱、兵凶四起,我还是在原地踏步,当时心想:如果突破不了破丹境,那我百年修为,不就毫无意义,宛若一捧黄土,一吹就散?”
说道凄凉之处,我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骆天青赶紧道:“你现在是个得道仙人,说明你当时还是突破了。”
“没错,挣扎了好一阵子,总算出现一丝曙光。”
“你作了什么?”骆天青问。
“我『放弃』了。”我说。
“放弃?”骆天青奇道。
“是呀,努力了几百年,却毫无进展,我反而看开了,认为自己并没有登仙的资质,于是乎我下山入世,作了所有凡人能作的事,只求舒心快意,结果你猜怎么着?不知不觉间,我竟然破丹化仙了!”
“我还记得当天的事,我上午在金陵行侠仗义、打歪了一帮匪徒,接着到玄武湖鸡鸣寺旁的酒楼点了两坛竹叶青,痛饮了一阵,正心满意足时,忽然一大片乌云挟着闪电垄罩而来,众人纷纷走避,我还想是那方道友渡劫来了,没想到乌云的目标竟然是我!”
“……我将信将疑地行起周天,果不其然,我身上的金丹已经破茧润解,我当时大喜过望,那种失而复得的感觉,决计是笔墨难以形容。”
我讲得兴高采烈,骆天青被我的语气感染,也露出微笑。
“我当时才知道,原来执着升仙一直是我的心魔,我越执着,就越到达不了心无旁鹜、悠然自得的心境,离初心越来越远,当然不可能有所进展。”
“我见满酒楼的人都逃了,索性就在原地渡了雷劫,进入化仙境,从此我的想法就变了。所谓仙者,本就该无入而不自得,杂市陋巷如清明镜台;屠场肉铺似檀香佛坛,这才是修仙者该有的心境,要是只能在灵山妙湖修仙,那跟棵萝卜有什么两样?把萝卜种在地脉龙穴,也能成萝卜精,你说是么?”
骆天青微笑道:“说得好。”
我继续说道:“一领悟了这点,我从此便入世修法,寄逍遥于尘俗,还呼吸以天地,果然修为进展飞速,你看,就像现在这个样子,我成了各个位面中屈指可数的大能。”
骆天青把头枕在手上,稍微挪动了一下身子,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躺好,说道:“行了、行了,故事圆满,时候不早,我可想睡了。”。
我好奇问道:“听我说了这么多,你不会起心动念,想修仙么?”
骆天青歪头想了想,随即道:“不想。”
“为什么?”
骆天青表情稍微暗了下来,接着苦笑道:“如果修仙诚如你所说,必须放下我执,才能日益精进,那我肯定不成,我身上背着醍醐庄八十几条人命,我放不下,也不能放下。”
“是不能放下?还是不愿放下?”我问。
“有差别么?”
“差别可大了,不能放下是基于责任;而不愿放下,则是执着于复仇。”
骆天青想了想,摇摇头道:“我也不明白,也许……待我大仇得报之日,我才会知道。”
“嘿,你倒是块材料,就我的经验来说,越不想修仙的人,越能修成正道。”
“是么?”骆天青不置可否地道。
“是。”
我俩又天南地北地聊了一会儿,最后骆天青的回应渐渐模糊,嘟哝了一声,呼吸均匀,显然已经迷糊睡去。
骆天青,有趣,不枉费我在四十七个实验品中挑上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