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抱打不平(1 / 2)
自从砖窑点火第二天就开始下雨,那雨虽说下的不是太大,可淅淅沥沥的一连下了三天没有住点,由于砖窑是新建的,外围的土比较松软,下这么长时间的雨难免出现裂痕,有几处已塌了下去,尤其是窑门的塌陷更为严重。高加林日夜在此守护,马拴几天没有光顾窑场了,因为他住院情有可愿,可巧珍应该过来看看,可连个影子也不见,自从巧珍上次抱他,他很少和巧珍单独交谈,窑上出现这些问题必须告知窑主,万一出事也好有个交待。由于医院距离较远,找马拴不方便,他只好去找巧珍说明情况,不料她家院门紧闭,一打听才知巧珍差点小产住院了。他马上骑车赶到医院,正挂吊水的巧珍看见他,不知什么原因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出来。高加林马上感到有些不对劲:“怎么回事?”
巧珍一个劲地哭,一句话也不说。
高加林顿时紧张起来:“难道马拴又打你不成?”
巧珍原不想告诉他实情,可看到加林着急的样子,内心一激动说了出来:“你不要对外讲,是马拴不小心打的。”
“啥叫不小心打的?”
“他昨天喝多了。”
“喝多了就可以打人吗?”
“这次不完全怪他。”
“那又为什么?”
巧珍向外看了看没人低声说道:“那天晚上咱俩一块回去,他一直跟在后面,咱俩说的话全让他听到了。”
“啊。”高加林大吃一惊:“这个混蛋也太卑鄙了,他怎能这么干呢?真不是东西。那以后你的日子更不好过了,已经到这一步,你就认命吧,千万不要再胡思乱想。”
“我也是这么想的。”
“孩子没事吧?”
“医生说问题不大,不过还要打几天保胎针。”
“看样子我不能再帮你们了,马拴出院我就走人,我去找马拴说一声。”
“加林哥,你千万别这样,窑场离不开你,再说马栓已经跪下认错了,就再原谅他一次吧。我准备打过针下午就去窑场看看。不料你来了。”
“巧珍,你以后自己好好保重,我走了。”
满脸怒气的高加林说过就走了出去。他并没有离开医院,而是去了马拴的病房二话没说就问他:“马拴,你何时出院?”
挂着吊水的马拴一看是高加林:“高老师我早想去窑上看看,可医生说我的病这两天又重了,不让我随便出去,这雨下起来没完没了,我快急死了,正想打过吊水去找你,想不到你来了,窑上的情况怎么样?”
“至于窑上的情况吗,你不是要到窑上去看看吗。那好,我在窑上等你。”说罢转身就走。
马拴看到高加林脸色极其难看,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随便答应:“我起了针就过去。”
还好外边的雨停了,但天色依然雾茫茫的。高加林骑上自行车离开医院直奔窑场。因窑口上不断的滴水,烧窑工上完煤去到旁边的窑洞休息去了。高加林到了窑口将车子放在外边。这窑门面积不过十二三平方,靠左边堆着一堆烧窑用的煤炭,由于这几天连续下雨,从窑门上渗下的水滴在地上,整个窑口下面泥泞一片。他找了不漏雨的地方坐在板凳上等马拴到来,心想今天无论如何得离开这里,他们两口子之间的事他本不想参与,但为了巧珍,在走之前还得说说马栓,不然巧珍以后的日子更难过了。
半个小时后马拴才赶到,此时雨又下了起来,他把自行车直接推进窑门。高加林直截了当地对他说:“马拴,你这打老婆的习惯得改一改,毕竟她怀了你的孩子。”
“高老师,这用不着你要教我,因为她是我老婆。”
“是你老婆就可以打吗?巧珍这么贤惠,你就能下去手,而且还怀着你的孩子。”
“我说高加林,你管得也太宽了吧,你是不是心疼她了,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还要抛弃她……”
“马拴,你说的是不是人话……”高加林心中的怒火顿时燃烧起来。
“什么,我说的不是人话,高加林你们别欺人太甚,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那些事!”
“我和她有那些事?你必须给我讲清楚。”
“这还用我讲吗,你心里应该比我清楚,你是不是还想巧珍?我又不是傻子别以为我不知道。”
本来高加林心里就压着一肚子火,没想到马拴竟然这么说他,一时兴起,举起右拳朝马拴的脸上“咚”的一击,接着左手又是一拳打来,马拴一个踉跄摔倒在窑门放煤处:“你……咋能打人?”
“你就是一个标准的混蛋,难道不该打吗……”正说着突然头顶上洞顶发生了响声,紧接着出现了一道裂痕,不好窑口要塌,高加林急忙喊道:“快离开,洞口要塌陷。”
倒在里面的马拴还没缓过神,一听窑口要塌,当时吓得两腿一软怎么也不听使唤。高加林见状一个箭边冲上去,拉起马拴使劲一推,将他推到外面,由于用力过度,身体重心失去平衡,脚下一滑摔倒在地,就在这时窑口“轰”的一声巨响,半个窑口坍塌了,高加林被砸在下面,马拴在外面却平安无事,虽说身体无恙,但精神已魂飞魄散,像个木鸡呆在那里,过了一会他才喊道:“快来救人,快来救人……”喊着喊着一下子晕了过去。
附近的百姓和烧窑工,听到响声连忙跑了过来,此时马栓已苏醒过来,他指着窑洞:“高老师还在窑洞内,是高老师救了我……是高老师救了我……”
大伙才知高加林被砸在下面,赶紧进行营救,扒了半个小时才将他扒出来,人已昏迷不醒,头部有两处伤口鲜血直流,一块上百斤重的混凝土与砖头的粘合物砸在他腿上。幸亏是在腿上,如果是砸在头部和胸部恐怕早就没命了。大家立马用板车将他和马栓一起送到张庄医院。检查后发现高加林头部外伤怀疑大脑受损引起昏厥,同时右腿粉碎性骨折,由于该院医疗条件有限,大夫简单地处理了一下伤口,建议立即转往县医院抢救。
马拴并没大碍只是惊吓导致神志不清,嘴里翻来覆去就一句话:“是高老师救了我……是高老师救了我……”
巧珍得知消息,吓得面如土色,一句话也没不出来了。她强打精神到高加林的病房,当她看到昏迷中的高加林时,泪如泉涌,痛哭失声。此时救护车正好赶到,大伙慌忙将高加林抬上救护车直奔县医院而去。
高加林被送到县医院立刻进了急救室进行抢救。经过诊断,高加林除右腿粉碎性骨折需要手术以外,大脑因震荡导致神经性昏厥只是暂时的,手术必须消肿后才能进行。他父母吓得浑身颤抖,心脏几乎要跳出腑腔,尤其是他母亲摊坐在椅子上,就像傻了一样。直至第二天中午,高加林才苏醒过来。一直没有合眼,以泪洗面的父母看到儿子睁开眼睛,那悬着的心才回到原来的位置,他母亲那红肿的双眼才有了光芒,情不自禁地叫喊着:“儿子醒了,我儿醒了……”
高加林好像失忆似的,他问:“妈,我怎么在这里?”
“我的傻儿子,你把我和你妈吓死了,你要再不醒,俺俩都不能活了。”他父亲抓住儿子的手。
“我怎么啦?”
“儿啦,窑口塌了,你被砸在下面。”他母亲回答他。
高加林似乎有些印象,当发现头上和腿上缠满纱布,右腿疼痛难忍,毫无知觉,这才知道伤势严重,顿时感到天昏地暗,内心的痛苦难以言表,他想不到生活竟然是这般无情,在他的人生道路上会有这么多坎坷和不幸,生活的希望似乎都跟他断绝了关系,他沉痛地闭上眼睛,几滴悲伤的泪水从他那暗淡无光的眼中横流而下。他才真正意识到人生的艰难和曲折,他不知道上帝为什么要这么无情地折磨他?他精神几乎崩溃,真想一死了之。
命运就是这样,人在背运时往往会雪上加霜,问题在于我们是不是正确面对现实,能不能在艰辛的道路上跌倒后,爬起来继续走下去。尽管人生是那么不可预测,但是上帝永远是公平公正的,世上既没有永恒的幸福,也没有永恒的痛苦。当你在这里失去一些东西后,说不定会有一些新的东西从另外地方给予补偿。
这两天巧玲去县城实验小学听课不在家,回来听说窑门倒塌,高加林被砸成重伤,心里猛地一揪,急忙赶到张庄医院了解了情况,马不停蹄地赶往县城,他并没有急于去县医院,而是先到县图书馆借了一本《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她知道高加林躺在病床上,只有看书才能消遣时光缓解疼痛,为了鼓励高加林特地写了一封短信夹在书中,然后到了县医院,正好病房无人,当她看见病床上头上和腿上缠满了纱布的高加林时,鼻子一酸,泪水差点没流出来,但她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加林哥,俺二姐抽不出时间来看你,委托我过来,没想到你又遭这么一劫,古言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以后一定会苦尽甜来、时来运转。”
高加林没想到巧玲会这么说,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巧玲,又在挖苦取笑我,像我即将残废之人,那还有什么时来运转,没想到你也学会油腔滑调了。”
巧玲却不以为然,反而一本正经:“我并不认为这是凭空设想,而是根据事物发展规律推测的,俗话说乐极生悲,反过来就是苦极生乐,陆游的那句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对你来说再恰当不过了。你想想伤筋动骨一百天,根据你目前状况,你最少需要休息一年半,在这期间你有充分时间专心搞文学创作,根据你的阅历和亲身体会,我相信一年半时间你会搞出一部像样的作品,到那时说不定你会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高加林立刻陷入沉思之中,他觉得巧玲说得不是没有道理,像她说的一鸣惊人谈不上,可利用这段时间专心搞文学创作,一年多时间写部中部小说蛮有可能的。
巧玲从挎包内掏出那本《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接着说:“这是奥斯特洛夫斯基一部自传性的小说,我想你一定读过它,不说你也知道,小说中的许多故事都来自于作者的亲身经历,因此读来更加真实可信,亲切感人。其中一段话堪称经典:人最宝贵的东西是生命,生命属于人只有一次人的一生应该是这样度过的:当回首往事的时候,不会因为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会因为碌碌无为而羞耻。你的经历虽说没有奥斯特洛夫斯基那么壮烈,但写一部长篇现实小说绰绰有余。要想读懂《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的真正含意,还需要多读几遍,这个你比我学问大,应该比我懂得多,为了消遣时间缓解疼痛,现在只有读书才能转移你的注意力,你说我说的对。”
《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高加林已读过二遍了,但听了巧玲这番话,忽然间为时一振,就像拨开云雾见了青天,阳光一下子照在他身上。他赶快接过书,激动的不由自主地坐了起来:“没想到小丫头片子几天不见不得不刮目相看,这学问突然大长,我现在正缺少精神食粮,谢谢你巧玲。”
“那是你从来没关心过我,也没真正了解我,甚至都未正眼瞧过我。谢我就免了,只要知道有我存在就行了。”
“说点正事,你二姐怎么样了?”他故意把话题岔开。
“一切都好,孩子也保住了,她现在担心的就是你。”
“你回去告诉她,我就是腿不能动,一切挺好,对她说要保重身子,哎,马拴呢?”
“他不是很好,精神上好像不太正常,窑塌对他打击很大,恁俩个都住了院,窑场恐怕干不成了,上万元贷款也打水漂了。”
“如果听我的话,不至于会发生这种事,如果他不打你二姐,即使窑塌我也不会被砸成这样。”
“他打我二姐了?”
高加林闻听才明白巧玲不晓得这件事,话已出口也不好更改,反正巧玲也不是外人:“不打怎会住院,我以为你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