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章 再次辞退（2 / 2）
“我说得全是实话，看把恁吓得，不过这次辞退与上次有所不同，这次并不是他们撵的，是我自动辞的。”
“啥？我的傻儿子，人家没撵你就辞了？”
“按理说，三星的名额是巧玲顶替的，我总不能让巧玲辞吧，话说回来巧玲马上成了高明楼的儿媳妇，高明楼能答应她辞吗？我不想再丟人了，反正都得下来，还不如这样体面些。”
是啊，这胳膊始终拧不过大腿，儿子这样做也不是没有道理，等到人家辞退还不如自己先辞呢。高玉德想到这里突然又担心起来儿子从没受过苦，以后的日子咋熬呢：“儿子，那以后准备干啥呢？”
“爸，你不要担心，不就是回村修理地球吗，俗话说车到山前必有路，我有两只手，两条腿，别人能干的我就能干，老天爷是不会饿着我的。”
听了儿子这番话，老两口心里稍微轻松一点，可是事出突然，仍然难以接受。高玉德鼻尖上的一滴清鼻涕颤动着，眼看要掉下来了，他也顾不得去揩；“话是这么说，可你没干过农活。”
“干农活怎么啦，咱们的祖先不都是祖祖辈辈种地的么？”
对于高玉德老两口子而言，自儿子被辞退以后，他们的心就一直惊惶不安，这好不容易进了学校当了民办教师，心里刚刚有所平静，不料儿子又被辞退，这心一下子又被揪了起来，也不知这老天爷咋啦，非要和孩子过不去。儿子从小娇生惯养，没受过苦，嫩皮敕肉的。“啊……”他母亲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两行浑浊的老泪在皱纹脸上淌下来。
高加林看了：“妈，这有啥伤心的，我又不是去刑场，不就是出力劳动吗！我有的是力气。你们放心，我一定好好干，非干个名堂不可，也让他们瞧瞧我也是个堂堂的男子汉。”
老两口听了这番话，心中轻松了许多。
暴风雨来得急走得快，雨虽然停了，外面又恢复了以往的安静。但窑洞内这一家三口人的心仍未平静下来，毕竟不是件小事。不过，这次高加林的情绪并不是十分低落，也许是经过上次的磨炼，没过多大会他就嚷着叫他母亲去做饭，说他饿了。老两口听说儿子饿了，赶忙去生火操办吃的。
原以为事情到此结束，万万没想到半路上突然杀出个程咬金，此事竟然遭到巧玲的坚决反对，她下课后听同事说高加林辞职了，当时心里就咯噔一下，她问为什么？同事说三星被退回学校，由于名额有限。巧玲顿时产生一种心灰意冷的感觉，就好像整个身子突然掉进冰窖里。三星的名额是自己顶替的，应该辞退的是她，高加林这么做完全是为了她，一股感激之情油然而生，不行，做人不能太自私，况且还有另外一层原因，她对高加林仰慕崇拜已久，这种心理从她上初二时就朦朦胧胧地产生了，只要发现高加林发表的文章，她都会从报纸和杂志上剪下来，装在一个自制的档案袋里收藏起来，现在已收藏七十余篇。尽管她那时年纪小还不懂得什么是爱情，可从那时起就对他崇拜至极，到了高中才慢慢发现这种心理其实就是一种爱慕。她准备高中毕业后再向加林表白，不料她二姐捷足先登。尽管如此她对加林的那份感情并没减退，只是将它深深埋在心底。只要发现加林发表的文章，不论大报小报她依然收集，尤其是加林当记者时，他的文章经常面世，那段时间她几乎每天都去图书室将报纸浏览一番，只要有加林的文章，她便将报纸偷偷藏起来带回宿舍。其实她和巧珍年龄只相差一岁，她知道她二姐虽然没有上过学，但感受和理解事物的能力很强，尤其精神方面的追求极不寻常。加上她天生的多情，形成了她极为丰富的内心世界。她二姐爱高加林潇洒的风度，漂亮的体型和那处处都表现出来的大丈夫气质。她自已不仅爱高加林潇洒英俊的外表，而且更加仰慕他的才华，这可能是有文化和没文化之间的区别。后来高加林抛弃了她二姐，加林也被辞退回了村，尽管外界都晓得她和三星谈恋爱，但她对高加林的那份感情依然没有消退。
自高加林回校和她在一起工作，她那种埋藏己久的爱慕之心突然被激发，经过近期的接触和观察，她认为自己以前的崇拜和她二姐当初的选择还是有一定道理的。高加林不仅文才出众，而且长相潇洒英俊，身上的确有一种让女人折服的魅力。如果高加林不去县城，他和二姐之间的地位差距不那么悬殊的话，恐怕她们早已结婚了，仔细分析悲剧的发生还是和文化上的差异有很大关系，这也不能全怪高加林。因此使她怦然心动，他也知道这事有些荒唐，而且还是一厢情愿，一定会遭到家庭强烈反对和社会上的各种非议，所以始终没有表白。每次接近高加林也只是和他聊几句面子和工作相关的话题，丝毫不敢向他表露内心的情感。她也察觉到高加林在这方面特别谨慎，有时似乎在故意躲避她，可能是因为抛弃了她二姐，不好意思才这么做。
她虽然和三星相处一年多了，但她对并不喜欢三星，和高加林相比，既没加林潇洒有主见，更未他有文才，她认为三星就不像个真正的男子，总是生活在他爹高明搂的身影下，其次就是讨厌高明搂，对他的做法有些看不惯，在这方面和她二姐巧珍的观点是一致的。再次她大姐已成了高家的大儿媳，这姐妹俩嫁给弟兄俩，尽管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但她心里总是有些别别扭扭，一想到这事就感到闷闷不乐，她很清楚高明搂的目的是想让她嫁给三星，才让她顶替三星当了一名民办教师。但一想到将来和一个自己不爱的男人生活在一起，就觉得不该教这个书，因此她对三星的态度一直是不冷不热，这么长时间根本就没有正式建立恋爱关系，更谈不上要嫁给三星了。另外这个民办教师名额是她二姐求来的，如果高加林走了她二姐的努力岂不是白费了，尽管高加林把她二姐已抛弃现成了马拴的妻子，但她二姐心里并没有十分怨恨高加林，不然也不会去求高明楼。经过一番认真思考，为了挽留高加林而摆脱三星，她决定辞去民办教师一职。于是便写了一份辞职报告，给校长说了一声，将报告直接送到公社文教办交给了马占胜。
马占胜没想到巧玲会这么做，感到有些不可思议：“巧玲，高加林己辞过，你又何必吗？再说高书记也不会让你辞的。”
“三星的名额是我顶替的，应该辞退的我，与高加林无关。”
马占胜考虑片刻：“那好吧，辞职报告先放在这里，我们再研究一下，你回去听通知吧。”
巧玲走出教办室不久，马占胜便用电话通知了高明楼。高明楼接到电话得知巧玲辞职的消息，没停就吿诉了他亲家二能人刘立本，然后马不停蹄地赶到教办室，和马占胜见面后，为了阻止巧玲辞退，两人商定谎称高加林的报告公社研究同意己报请文教局，巧玲的报告就无用了。于是便将辞职报告由高明楼替她拿了回去。
巧玲从公社回来家也未去，直接去了高加林的住处，见面后还没等加林开口，她便直截了当：“加林哥，你不能辞退，我想好了我辞。”
高加林百思不得其解地望着巧玲，他万万没想到巧玲会辞，一股感激之情油然而生：“巧玲，谢谢你，可是你这又何必，况且你己代了这么长时间的课了，再说这事与你也没关系。”
巧玲却一脸认真：“三星的民办教师名额是我接替的，理所当然是我退。我已交过辞职报告了。”
“不，不，这事与你无关，这是公社办公会议定的，并且马占胜找我谈过话，我心甘情愿的退出。”
“加林哥，你别瞒我了，我己找马占胜了，这是高明楼和马占胜商量好的，你刚出了那个事，如果这次再下去你的处境会更加难堪。”
“谢谢你巧玲，你和你二姐巧珍都是那什么善良，都有一颗金子般的心，我已对不起你二姐了，我不能再连累你。”以前他对巧玲不够了解，通过这段时间的接触，发现巧玲和她二姐巧珍不仅人长得一样漂亮，而且最重要的是她们都有一颗特别善良的心。尤其听了这番话更使他不胜感激，眼中顿时充满了激动地泪花。
“加林哥，你别这么说，你辞退了我二姐一定会伤心的，因为这项工作是她求人给你找的，你应该为她想想。”
“越是这样我心里越不好受，如果巧珍能骂我几句，打我几下，也许我心里会好受点，我就是个无恶不赦的坏小子，为了自己的前程抛弃了你二姐，使我失去了一个既善良贤恵，而又品质高尚的女人，落到今天这个田地，那是上天对我这个不仁不义，忘恩负义的坏小子的惩罚，也是咎有自取，自作自受，如果能再来一次的话，我一定不会放弃这个机会，可惜不会才来了。巧玲请你转告你二姐，就说我谢谢她啦。”其实三星被辞退后，按理说他的名额被巧玲顶替，就应该巧玲辞退，可是马占胜的意思非常明确，如果他不辞，问题就可能僵持在那里，最后还得拿他说事不可，所以他很明智地自动辞职，也算是给自己找一个台阶。他没想到巧玲会这么做：“我这就去把你的辞职报告要回来。”说过不顾巧玲的反对，从窑洞内推出他叔父刚给他买的那辆飞鸽牌自行车，不顾巧玲的阻拦，骑上便朝公社教办室急驶而去。巧玲看到加林态度如此坚决，一时无了主意，只好回家候信。
高明楼刚离开教办室，高加林气喘吁吁就赶到了，还没来得及开口，马占胜以为他反悔了，脸色当时沉了下来：“加林，这事公社己研究同意，辞职报告也报给了文教局、不可能再动了。”
“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替巧玲来要她的辞职报告的。”
马占胜一听是替巧玲来要辞职报告的，表情立马由阴转晴，语气也缓和了许多：“巧玲的辞职报告等天我会交给她本人的，就不麻烦你了。”
“既然这样，我就放心了，老马你忙吧，我回去了。”
“有空来玩，我不送了。”
高加林没停骑上车子离开了文教办。
再说刘立本听高明楼说巧玲辞职了，也不知真假？匆忙赶到学校想问个明白，可巧玲不在，问别的教师才知果有此事，当时就气得火冒三丈。
巧玲忐忑不安回到家，心里七上八下，也不知加林去教办室事情会怎么样？不料她爸刘立本气势汹汹从外边闯进院来，一蹦三尺高地吼了起来：“巧玲，你抽那股子疯，为啥要辞职？”
巧玲没想到消息这么快就传到父亲的耳朵里，肯定是马占胜打电话将此事告诉了高明楼，然后高明楼又告诉他父亲。尽管刘立本大发雷霆，可并没有吓倒巧玲，她反而理直气壮：“三星退回原单位，我顶替他的职，我辞退理所当然。”
“这事给你没有半毛钱关系，该退的是那个坏小子高加林，他不是已经退过了吗？你何必再踏上一腿呢？”
“本不该他退的，他已经到了这一步，够可怜的了，咱总不能落井下石吧？”
歪戴着白布瓜壳帽的二能人听了这话，顿时怒目圆睁，鼻冒青烟：“你这个该死的妮子，你二姐被他害得这个样，他不可怜你二姐，竟然连你也不可怜你二姐，反替这个坏小子说话，你脑子是不是被驴踢了还是进水了？”刘立本用手指点着巧玲乱骂一通。
“我脑子既没让驴踢也没进水，我看是你脑子有毛病。”
“啊，你这个不争气该死的妮子竟敢给我顶嘴，气死我了，看我怎么收拾你……”说着脱下鞋子就要打巧玲，巧玲母亲正好从医院打针回来，这几天－直头晕眼花，一查是血压高引起的。在院门外就听见爷俩高一声低一句在争吵，一看她那口子要打巧玲：“哎，多大的事不能好好说，咋说打就打呢？”说着紧走几步上去夺下鞋子。
“你问问你这个不争气的妮子，好好的民办教师她说辞就辞了，也不给大人言语一声，还竟然替那个坏小子高他妈的加林说好话。”
她母亲一听当时脸就变了色，冲着巧玲：“我的小姑奶奶，这干得好好的，咋又不干了呢？你高伯伯费死八难给你找了个工作，你不干能对得起他吗？你是不是不想让我活了想气死我？”
“就因为这我才辞的，我不想让人家拿这当手柄抓着。”
“我的小姑奶奶……”不料她一句话没说完，心情猛一激动，一口气没上来，眼珠一翻真得晕了过去。爷俩顿时慌了手脚，又是喊叫，又是掐人中，过了一会巧玲她妈缓过气来：“小姑奶奶如果你再辞，我这条老命就死在你跟前了……”
巧玲再也不敢说辞退了。
此时高明楼正好进来，他从公社教办室拿了巧玲的辞职申请，连家也没回，直接就到了这里，看到亲家一家寻死觅活的，就知道是为巧玲辞职的事。
刘立本一看亲家来了，点头哈腰地又是让坐又是递烟：“亲家你回来了，我正教训这个不懂事的丫头呢，她妈差点气死，你看这事办的，还求你多多包涵。”
“一家人不要说客气话，我刚才去了教办室，因为高加林的申请已批过，巧玲的申请就无用了。”他说着将巧玲的辞职报告向桌上一放，“巧玲，我不知你心里咋想得，你说说为什么要辞职？”
巧玲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稍停片刻也只好实话实说：“我觉得是我替了三星，所以就辞了。”
“哎，这件事跟你无关，话说回来即使有关，我也不会让你辞退，这事马占胜和我早商量好了，让高加林辞退，当时让他干民办教师我就不同意，他把巧珍害成这样，也不知巧珍咋想的？竟三番五次求我，要不是看在亲家的份上，我也不会去舍脸求人给他批了个民办教师。话说回来，这小子倒也有点自知自明自己退了下来，也省得自找没趣了，其实这也是他应该受到的惩罚。”
“高伯伯，我二姐的事不能全怪加林，她本身也有错……”
“什么，你这个不争气的死丫头，竟替这个坏小子说话，你是什么意思？”二能人气得二目圆睁，没等巧玲说完便打断了她的话，他准备脱下鞋子去打巧玲，又觉得当着亲家的面教训女儿不妥，只好作罢。
“好啦，好啦，巧玲和她二姐一样太善良了，啥事总是为别人着想。这事就这么定了，明天你照常去学校。”
“还不谢谢你高伯伯。”
巧玲根本就不想谢高明搂，但在她父亲督促下，很不情愿地说：“谢谢高伯伯，不过，高加林已经这样了，不论怎么说这事和三星有关，您是否能在生产队给他安排个职务什么的，他毕竟是个高中生，而且发表了几十篇文章。”
“我的傻孩子，你以为你高伯伯连这点事也看不透吗，我想过了，正巧记工员小翠后天出嫁，这个记工员的位置就让给他干吧。我说你给你二姐一个品性，你二姐让那小子害成这样，竟然还替他说好话，你也一样也不知你们咋想得？以后办什么事不能太感情用事，现在没事了，把你的申请收起来吧。”
高明楼不愧为本村的大能人，之所以好多年统辖高家村，说明他不是个简单人物。他老谋深算，思想要比一般庄稼人多拐好多弯，他感到加林虽然人小，可心硬人强，文章写得又好，说不定将来会有出头之日，所以对他应该客气一点，千万不能让他把自己看成仇人似的，让他一辈子不得安生！再说，他老了加林还年轻，他的两个儿子明显都不是加林的对手，他就是现在没法整自己，但将来一旦得了势，很可能会拿儿孙出气的！这次三星被辞退，按理说应该巧玲退的，高加林能自动提出，就说明这小子技高一筹，不然肯定是碰得头破血流，到那时既丢了工作又失了面子。为了缓解高加林对他的怨恨，所以给他安排了个记工员的差事，尽管不脱产，但在百姓心中也是件梦寐以求的美差，不论怎么说那也是公鸡头上的肉——大小是个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