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疑云（1 / 1）

谷口的兵尉听见是李复年的声音，急忙推到残破石墙，将他们迎了进来。狭小的山谷内一片狼藉，其中一位皇城司尉身中数刀，已死去多时。原来马贼间传令集中兵力先杀出谷的二人，然后再来宰杀瓮中之鳖，可是马贼纪律涣散，总有大聪明想着捞些便宜，于是偷摸爬进来两个高大汉子。两名兵尉拼死抵抗，以一人生命为代价击毙两人，幸亏回来的是李复年等人，否则刘家人便是吓也要吓死了。

简单的处理了曾韩的伤势，李复年把五花大绑的桑植扔到地上，扬了扬头，一脸轻蔑的看着他，也不说话。

桑植是老江湖，又是马贼里的一代枭雄，于是本着自己的命最重要，老子还得留着这条命继续当枭雄的信念，非常详尽的跟李复年讲了一遍自己的部队构成和重要人物的底细。

听着桑植讲述自己手下有数以百计的马贼在北境，李复年并没觉得他在吹牛，反而愈发好奇“你们如此大的势力，为何还要千里迢迢来截一个致仕官员的车队？”

“我手下人得到消息，说有个大官带着十几车财物返乡，虽然路途远些，但只要这一路稍加打点，轻易便能得手。一开始我是不信的，后来手下人打探出这帮人的路线和人手，勃儿齐略加盘算说此时可行，那我还有何犹豫。便来了这鸟不拉屎的鸟地方。”

“鸟不拉屎还叫什么鸟地方？”李复年在心中腹诽这个大老粗，果然不似我们读书人有文化。他在心中反复盘算，寻找其中破绽，因为总有些地方让他感觉不对，却又说不上来。

“老夫在京城当了十几年官，回乡路上就想走走当年赴京走过的路，这份线路只有几人知道，区区马贼又如何探听得到啊？”李复年闻声回头，发现是刘大人从惊吓劳累中醒转，听到两人问答于是补充。刘鸿海面带微笑，冲李复年点头致意，这份从容劲让人难以相信不久前他是因为受惊吓才被众人背到这座山谷中。

桑植既然要当枭雄，大顺官话自然精通，他听出了刘大人话中的意思，不屑的回应“哼，不过是个御史台的官吏，真当自己是什么大官了？我那兄弟跟了我多年，没有理由受人指使诳我来杀你。”

“你手下人不会背叛你，不代表他们不立功心切，被人利用。这趟南下，可还有什么异常？”李复年步步紧逼，接着问道。

桑植默然不语。

“桑植，眼下你在我们手中，乖乖合作也许还有一线生机，你的兄弟们未必都对你忠心耿耿，一会儿或许他们琢磨过味儿来，冲起来将你一块杀了也未可知。不如现在帮我们理清脉络，弄清楚是谁在背后搞鬼，也许我们还可以互相放过对方一马。”李复年软硬兼施，听得学富五车的刘大人都暗暗赞叹，一旁的曾韩更是不住点头。

桑植眉头紧皱，似是默认了李复年的说法，沉吟半晌开口道“要说不对劲，赵金这老小子有些反常。他才加入我们半年，平日里自恃武功高强，只躺在功劳簿上享福，这次南下他却自告奋勇要一同来。我本是不喜他，但勃儿齐说这次路途遥远，须得多带精锐，他既主动要来，便让他来了。没想到他一路上遮遮掩掩，说要防备你们有后手，碰上了两个三品高手也不出手，硬生生多耗死我们好几个兄弟。等他终于出手了，还连累我被抓，真是晦气！”

李复年不禁心想这偌大的马贼团，到底你是老大还是勃儿齐是老大？不过看来这位“枭雄”别的不怎么样，看人眼光倒是不错，勃儿齐也许真的对他忠心耿耿，否则也压不住那么多武功不俗的马贼，让他们这么久还尚未攻进来。

“李小兄弟，借一步说话。”刘鸿海把满腹疑云的李复年叫到一旁，“我刚才听下人们说小兄弟是书院的人，恰巧救下报信之人于是便来相救，老朽在此谢过了。”

“岂敢岂敢，晚辈最敬重的就是读书人。更何况救危济困本就是吾辈本分。”李复年本就尊敬读书人，见刘大人这般客气，便只好跟着寒暄。

刘鸿海似是很满意这个小伙子，微笑着点了点头，接着直入主题“小兄弟是从何时觉察出此事颇有蹊跷？”

“恕晚辈直言，晚辈自小在北境长大，马贼的作风多少也了解一些。草原辽阔，来去自由，如果没有天大的诱惑，过关卡行山路如此不便，这么大的马贼团又怎么会轻易南下，过关卡行山路皆有不便。这桑植粗中有细，他手下的勃儿齐更是精明，一定是颇为周密的安排，才能让他们上如此大当，千里迢迢的追杀大人。”李复年顿了一会，仔细想了想又道“而且赵金颇为可疑，他的武功远超这班马贼，却甘愿屈居人下。他一直隐藏武功，像是不在乎同伴的生死，直到我突然加入他才不得不出手，似乎是特意为杀您而备下的后手。”

“现在想想，从老夫提出致仕还乡起，就一步步被算计至此。这些人想害老夫，又怕自己的双手沾血甩脱不掉，竟要一环套一环，安排下如此多手段，连累这么多人因老夫丧命。可笑老夫区区一个谏官，竟也值得这多方势力厮杀博弈，可笑，可笑！”刘大人悲怆的笑声充斥着山谷，片刻间仿佛又老了几岁。

谷外的叫骂声不绝于耳，此刻的谷内却是一片寂静。谷口已有好几拨人前来骚扰，不是被兵尉挡回便是被桑植骂走。都尉伤重不见醒转，仅剩的兵尉也已许久未得休息，已是强弩之末。李复年知道这样下去迟早要完，召集众人商议“各位，马贼残忍无情，时间一久怕是会不顾头领死活强行攻进来，我看不如我们现在挟持他冲出去，将辎重马车留下当作斡旋筹码，先行逃遁，或许有一线生机。各位是否赞同我的想法。”放眼望去，刘大人还在独自怅然，刘家人显然有些不舍互相对望，皇城司尉两眼发直似乎已是睁着双眼昏倒了，只有曾韩大声喝道“我也是如此想的！”

既有曾少侠捧场，感恩戴德的众人纷纷附和，按照吩咐丢弃辎重，搀扶起伤员跟在李复年身后等待突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