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轩辕觉（1 / 1）

声音很陌生，不是自己熟悉的人，李复年的直觉告诉自己这是一个很危险的人，他立即浑身紧绷摆出防御姿态，神识也莫名的再次进入无色无相的状态。周围的一切迅速褪去颜色，孩童们的笑脸逐渐凝固，他的身后却有一个人影在靠近，不同于消失颜色的一切事物，这个人影是漆黑的，没有一丝波动，让少年根本无法窥探到他的动作、缺点乃至任何信息。在一次与轩辕青的切磋时，动了真怒的少年也曾进入过这个境界，当时在他的眼中，轩辕青是炽烈的有着光芒的人，浑身没有任何缺点可寻，可近在咫尺的这个人却让他感到更恐怖，更加无从下手。

一只手臂搭上了少年肩头，神经紧绷的李复年竟无从躲避，他慢慢转过身去，终于看清了此人的真容。这人身着一身绿色素洁的长衣，外面一层玄色长袍，是一个相貌英俊，身量高大却十分清瘦的男子，高耸的颧骨上面是一双普普通通的眼睛，没有高手该有的湛湛神光，一双似乎永远在紧皱的眉毛给人一种他心事很重的感觉，嘴角微露的笑意却让人觉得十分和蔼亲切。四目相对，李复年发觉这就是刚才教孩子们读书的先生，但从他的身上，少年并没有感到如界安先生等人的浩气朗朗，只是觉得他似乎很累，真的很累。

似乎觉察出自己过于唐突了，李复年赶忙收回到处打量的眼神，躬身拱手“小子李复年，见过先生。”他依着老夫子教过的礼数，给这位三十岁上下的先生见礼。

“你好。”男子拱手还礼，丝毫不因身份悬殊而倨傲“夫子的信我也收到了，如此俊朗的少年郎，想必就是他老人家推崇备至的小年了。今日课业繁忙，没能早些去接你和阿青，你怎么自己在这，子恒兄哪里去了？”

李复年面露尴尬，把张夫子为了草药不要他的光荣事迹讲了一遍，接着赧颜道“小子从小不爱读书，懂的也少，过去一年闯荡江湖，见过了几位很有学问的先生，很是仰慕他们济世为民受人景仰的样子，所以也想着学些学问，就、就在这跟着听了一会儿。”

男子展颜一笑，本就英俊的面庞更添明媚“好，很好！一个人多读些书，文能提笔运筹帷幄报销家国，武能温养浩然正气精进修为，终究是好的。以后若是想多读书，可以来我的课堂上听听，私下里也可多找我借书研习，我很欢迎你。哦，对了，我是书院的教习先生，我叫轩辕觉。”说罢点头致意，捧着书册离去。

张子恒屁颠屁颠的从楼阶下来，找到了傻站着的李复年，歉然道“小年，我这人一提到药脑子里就装不下别的，抱歉抱歉，饿坏了吧，快跟我去吃饭，然后回房间休息。唉，你盯着那边看什么呢？”

“那位就是青姐的哥哥吧。”李复年终于回过神来，怔怔地问道。

“是啊，轩辕家就剩两根独苗，他又不近女色，整天就是读书，是个书呆子。”

“那他武功一定很厉害吧？”少年试探的问道。

“他？你不要听外人成日里吹嘘轩辕氏怎么怎么厉害，他成天只会看书，讲些书上的大道理，从没见过他动手，怕是连我都打不过。”老夫子不在身边，这位张夫子显然变得健谈了很多，拉着少年边走边聊。给他讲了很多学院的杂事，用过饭后把他带到东厢一个素洁的房间休息，自行告辞。

巨木学院建在山谷中，依圣山神木而建，占地极广，当年选中这块地方时砍伐了许多参天大树，是以修建房屋的梁柱也颇为大气。西北贫瘠，书院又路途遥远，这一辈只有三十余名适龄学子在此修武学文，因此每个学子都有自己的单独房间。房间很宽敞也很简洁，一张床一张桌两把椅子一个柜子便是今后数年内陪着少年的全部家当了，看着空荡荡的房间，李复年感到了许久没感受过的踏实感。他的脑海里闪过很多过往的画面，却一个也抓不住，就这样迷迷糊糊趴在桌上睡去。

再醒转时已是深夜，李复年浑身酸痛，似乎人一旦卸下某些负担，便会感到痛并快乐着。少年还在自嘲不知道何时竟睡在了椅子上，自己的两个包袱还扔在床铺上未及收拾。他拿起笤帚先将屋子清理了一遍，将床头备好的被褥铺好，这才将行李一件件拿出。

几件衣衫，是年前朱掌柜托隔壁刘婶给他新做的，他说你小子长忒快，眼瞅着要过年了，得多给你准备几件衣服，省的街里街坊看见你穿的破破烂烂还以为是我克扣你呢。一双布鞋，是桂叔每晚收工后，借着微弱的月光给他新纳的，朱掌柜抠门之极，晚上收工后不舍得在宿舍点蜡烛，所以每天少年出去练拳，屋里只有张大厨和小景子互相吹牛，和坐在窗边，借着月光默默给每个人缝鞋底的桂叔。一些个瓶瓶罐罐是张大厨的独门调料，他欣喜少年有烹调的天赋，自己的衣钵有了传人，便一股脑把压箱底的秘料尽数教给了李复年。一只竹蛐蛐，是铁公鸡小景子送给他的，早已被少年忘在角落压的扁扁的，但少年却舍不得扔。

打开另一个包袱，首先映入少年眼中的是一个小小的泥人儿，这是刚进关内的时候，秦爷爷给他和素莲买的，少男少女喜欢的紧，那几日成天里将亦分男女的一对泥人儿互相把玩。如今过了大半年，也不知道他们还好不好。把泥人儿仔细收好，李复年看到了一把木制小刀，这是他和苏园儿分别后他亲手刻的，她用刀，那么他也有些想练刀了。包袱的下面，横陈着两个精巧的木盒，仔细想想，自己孑然一身，只有这两个木盒从北境一直带在身上。终于知道那个总说自己是高手的师父的来历，却有更多的秘密等着自己慢慢解开，也不知道这辈子还能不能再见，也许解开这两个机巧盒子，才能得到答案吧。

看着一样样东西，李复年感慨了半天，眼见也已太深，少年收拾妥当待要睡觉，却发现其中一只包袱最下面还藏着一颗糖豆。李复年自己回想，想起来这是当日在青梧山腰唐球儿为了感谢他给了他那么多好吃的，下了好久决心才从腰间装满糖果的袋子里夹起了一颗，送给了好朋友。

“也不知道唐球儿怎么样了，能不能吃饱饭，有没有瘦一些。”想起好友，李复年不觉满脸笑意，突然，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事，手掌狠狠的拍上额头“糟糕，我离开青梧太过匆忙，忘记告诉他了。”

青梧山，一个胖胖的身影每天都要来到山腰的亭子，四处张望似乎在等谁。日子一久巡山的弟子们不禁疑问。

“我在等我的好朋友呢，他说他会来找我玩的，跑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