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同悦酒楼（1 / 1）

同悦酒楼说大不大，二层楼的院子，前面是面门，后面是厨房和宿舍，一层喝酒吃饭，二层则有七个房间供人住宿。店里算上李复年一共才五个人，朱掌柜一人身兼掌柜迎客账房数职，张大厨一个人对着后厨无数锅具食材作威作福，桂叔据说是酒楼老人了，在老朱掌柜还经营酒楼的时候便在店里做着杂活，还有一个跑堂的小景子，比李复年大不了两岁，脑子里成天只有两件事，攒银子娶媳妇，最擅长的就是偷懒耍滑。朱掌柜人不坏，但是商人应有的精明抠门他一样不差。自己的妻儿前两年都送回老家去了，美其名曰老家有老人需要照顾，实际上了解这铁公鸡的都知道他就是嫌城里读书贵，为了省下城中私塾那俩子儿把孩子打发回老家。自从李复年以身赎债，以前常来帮工的隔壁刘婶也被朱掌柜拒之门外了。

几天下来，李复年渐渐习惯了世俗生活的拷打。以前在北境，自己过的起码都是游手好闲的清闲日子，师父再好吃懒做，总也会有他这个成日里只想着当大侠的徒弟一口饭吃。离了北境，一路跟着桐生号，上有照拂，下有素莲一同玩耍，平日里同行都把他当高手对待，也算是逍遥。在这同悦酒楼可大不一样，生意好的时候有洗不完的碗，后院的宿舍里成天都是臭烘烘的，似乎永远没有干净的时候，张大厨赌瘾上来了李复年就得去掌勺，小景子偶尔开个小差不知道躲到哪里去偷懒了，他就得化身跑堂，总之一天下来没有一刻得闲。好在桂叔是个憨厚长者，一辈子没个妻儿，看谁都像孙子，时不时替他分担些。少年也想过撂挑子不干了，但是一想到自己是立志要当大侠的人，大侠岂能住店吃饭不给钱？于是翻个身继续做美梦，毕竟梦里什么都有。

这一日生意冷清，少年拎着菜刀气势汹汹的走到柜台，兀自埋头看账本的朱掌柜闻声抬头，吓了一大跳，登时就往柜台后一缩，嘴里念叨“少侠，大侠，有什么事好说，不要一失足成千古恨啊大侠。”

李复年看他这副模样，挑了挑眉表示疑惑，朱掌柜左手拿账本罩着圆滚滚的脑袋，右手指了指少年的右手。少年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才想起来自己还拿着刀，“哦，老张又去赌坊了，我刚才在后厨切肉来着。”说着把菜刀往案上一拍。

朱掌柜看少年没了凶器，踉跄着站起，似乎连身形都高大了几分，脖子一抻，眉毛一挑，一副十分欠揍的表情“找本员外何事？”说完还不忘偷眼瞄一眼菜刀在哪，生怕那小子抄起来。

“我干了这么多活，别说还债了，工钱都应该有不少了，怎么又反倒欠起你银子了？”

朱掌柜缩了缩脖子，他要是不心虚也不会支使桂叔去打发少年，但是商人本能驱使他要紧牙关，一字一句的说“怎么？你当我不知道啊，你天天该睡觉不睡觉，跑出去练那些破把式，有力气不好好给我干活，净练些没用的，打拳要是能养活自己，街西边那几家练武的就不用出去当脚夫挣钱了。”

李复年倒没想到这铁公鸡会说出这么个克扣工钱的借口，差点就要气笑了“我练拳那是我自己的事，也没耽误白天干活。”

“练拳不费力啊，费力不得多吃我好多粮食吗？小小年纪壮的跟头牛似的，盘子都给我打碎好几个。别说了，伙食钱打碎盘子的钱都得从工钱扣。”说完，朱掌柜捧着账本一溜烟的跑了。

少年也不反驳，因为。。。掌柜的也没说错。其实他很喜欢这个地方，虽然每天有干不完的活，却很充实，朱掌柜嘴上抠，但伙食上从没克扣过他们，有瓦遮头有饭吃的日子暂时来说就够了。他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过过这种不必担惊受怕的日子了，他在这里他可以放心躲避掌镜司的追剿，可以安心练功，自己再努努力，少打碎几个碗碟，也许将来就能够攒些盘缠，去找素莲玩，，再去闯闯江湖。

平静的时光也许都是飞快流逝的，一晃三个月过去了，少年又长高了一些，隔壁胭脂铺的莺莺燕燕来回过往时总不忘往酒楼里瞄上几眼，看看那个俊朗的小子在不在，惹得小景子整日里发癫，没事就抱住掌柜的大腿求他把那小子赶走，要不这日子没法过了。

李复年依然每日里白天干活，晚上练功，内劲气力都进步飞快。自从两个多月前有官差到处询问有没有陌生负伤少年路过，朱掌柜便很少让他出门办事，也特许他晚间就在酒楼后面自家的一片空地练拳，不必冒险到处找僻静的地方。也许就是眼缘，执拗的胖掌柜始终不认为这憨厚中带点鬼机灵的小子会是什么江洋大盗，八成就是个闯荡武林惹了官司的穷光蛋。而且城外也不见得太平，万一这小子被歹人捉进小树林，那。。。岂不是要勾起这小子的伤心往事？

又是一个忙碌的晌午，这几日酒楼的生意突然多了起来，打小就爱在酒楼茶馆厮混的少年如今忙着炒菜，只能拜托同样爱凑热闹的小景子挨桌打听近来有什么事再转述给他。小景子大摇大摆的走到后厨，大剌剌的往案上一坐，李复年赶忙扔下炒勺，笑嘻嘻的过来捏肩捶背“景哥，说说，今天来的是什么人啊，都什么门派，也是要去青梧山的吗？”

他“景哥”自顾自的享受，很是受用，故意拉长语调卖着关子“我说你小子，兜里边比我脸都干净，掏不出俩子儿的家伙，不好好攒钱娶媳妇，怎么就这么爱打听江湖上的事？”

“嘿嘿，就是愿意听，以前在家乡那边，我蹲茶馆外边磕着瓜子能听一整天。”少年还是那个少年，虽然眼下戴着围裙满脸油污，依然向往着小时候就憧憬的高来高去的侠客。

“今天来的有楚州江家，有川中剑湖宫的仙女，还有川东铁玄门和关外缚鹰门。这白马十年之约眼看要到了，赶来的人物是名气越来越大了。”

少年的眼睛闪烁着羡慕的目光，师父从小只教他中原官话和风土人情，从来没讲过江湖门派的事情，秦爷爷倒是跟他说了好些中原江湖的趣事，但老爷子胡吹乱侃，哪赶得及如此近距离靠近有血有肉的侠客仙子。

“这几天城里酒楼都爆满，白白让老朱挣了好些银子，也不说给我们加点工钱。你小子也算有福，如果不是那几家馆子客店早早满了，你哪有机会见着这么多仙子。”小景子趁掌柜的在前面忙，又拿出了自己的皮赖性子。

“景哥，你再给讲讲白马十年之约都是怎么回事呗。”此时的少年就像一个乖巧的渴求知识的稚童，恭恭敬敬托着下巴问。一旁的张大厨看他这副模样，只好接过他的活，自己默默颠大勺。

“白马是海外东岛来的高手，那可是能排进天下前十的大人物。据说二十年前来中原挑战各路高手，还曾经跟铁琴先生打成平手，不过后来来了趟青梧山，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留下一句‘十年后再来拜访’，就回他们岛国闭关去了。十年前再来青梧山，再次约定每十年来论一次武，从此就成了武林中一件盛事。”

“我昨天给人端菜的时候听他们说白马书院也来了人，那他们是什么关系？”李复年仿佛永远听不腻，津津有味的问道。

“那我哪知道，不过一个在咱们南边，一个远在东边。白马书院也是了不得的地方，有两百多年历史了，出过好几个天下第一，区区小国人士蹭名气的吧。”正说着，朱掌柜亲自到后面来催菜，小景子赶忙装出一副忙着取菜的模样，叫喊着“快点快点，怎么炒个青菜这么慢，前面可还等着呢哈。”

李复年悻悻然拎起铲子接着炒菜，看今天这架势，自己是没机会借口端盘子溜到前面凑热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