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章 机锋(1 / 2)
武州地狭物匮,仍不乏英才,出类拔萃者,当属会哀大师。期年一会,余润半生。
------姜琢《窥梦楼小纪》
余下十几天时间,总算平淡无事,刁升斗带着蒙敖回了嘉澍别院,与众人介绍一遍,托付了几句就独自回了镇上,楚怜蓑则从镇上接回寄养的小狗,带着回了家,托人给父亲送去信笺详述经过,又火急火燎赶了回来,还带来了一众家仆婢女,照顾众人衣食起居。姜谦豫除了养伤,闲来便带着蒙敖和楚怜蓑去后院练功。姜琢一个女孩子不想参与,闷在房间里,只是偶尔会到院中呆呆看鱼,一看就是一整天。
今年清明在二月十五,恰恰也是花朝节的日子。往日在京城时节,姜琢总要邀上几个要好的小姐妹一齐扑蝶踏青,同游花市。晏晏笑语犹在耳畔,而今困在这破落小镇,再无人能倾诉心事,不觉添了几分落寞。
姜琢掬一捧清泉,看鱼儿在掌心悠然游动。她十指瘦长,拢不紧,水顺着指缝不停流下,汇进鱼池。手掌里的水流得差不多尽了,鱼儿侧了身子,甩着尾巴挣扎。姜琢回过神,有些不忍,小心翼翼把它放回水里。
笃、笃、笃。
一串有节奏的敲门声。
楚怜蓑曾信誓旦旦说自己已经把闲人打发干净了,这几天不会有人打扰,过了清明就可以平安出城。这敲门声倒叫安静了好几天的姜琢感到几分诧异。犹疑了一下,那敲门声又响了起来,依旧是有节奏的笃、笃、笃。
姜琢把鱼儿扶正,起身去开门。
站在门外的是个十岁左右的小沙弥,面色饥苦,衣裳单薄。右手托着个沉甸甸的包裹,单掌立在胸前,诺诺行了一礼。
“小师傅,外面风大,进来说话。”
那小和尚抬头,见是个高出自己半个脑袋的女孩,吓得一激灵,往后直缩。却被背后一只大手伸出,托住他脑袋,不让他往后再缩。小和尚只得僵在原地,把头埋得低低的。
伸手的是一名枯瘦干瘪的老僧,垂着眉眼,瞧不出年纪。他伸手的动作很慢,但好似铁一般坚定,难以撼动。姜琢在京城算是见过不少高手,眼界绝不算差。但是这样的慢且韧的气度绝没见过。只这一眼就知道,这老和尚武修为出奇的高。不由添了一分恭谨,合十施礼道:“大师,信女有礼了。”
老和尚牵动嘴角,好不容易挤出一副笑容,“小姑娘,代为通传一声,苦行僧会哀,有事求见乐座天。”
会哀。
会哀这名字姜琢可是早有耳闻,相传这和尚初时只是个不第举子,落地后心灰意冷,参研三宝,自悟出家。因为是自度僧,会哀不在佛箓,不属任何佛家庭院,所以一直都是山野间行走,从不挂搭。世人多称之为野僧。此僧向以天下为念。曾说过凡天下苍生,所求无它,唯身上衣与口中食,所以合衣食为一哀字,法名便是会哀。
姜琢不敢怠慢,告个罪进后院通报去了。
“会哀?”姜谦豫苦着脸笑道,“没钓着暗里鬼蜮,反勾着个金身大佛。也罢,你们两个后生也别干练,错过这等天下奇人,不长长眼界可惜了。”
楚怜蓑与蒙敖忙撤了架子,把衣容稍稍整理一番跟在姜谦豫身后迎出去。
姜琢也跟在后头,没想到姜谦豫突然拦下她,附耳说道:“这和尚机锋厉害,我可能斗他不过,你快去请刁先生过来一趟。”
姜琢会意,当先走在前面,把会哀师徒让进别院,奉上茶水。自己则寻个空溜了出去。
走不过三五里,远远瞧见刁升斗挎个破旗,哼着不知什么调儿。一颠一颠走上山来。
“刁先生!”
姜琢站上一块大石头,用力挥着手。刁升斗远远看见,略略顿了一下,加急脚步赶了上来。
“贤侄女气色不错,有空出来踏青。”
“不是这个,我爹叫一个老和尚缠上了,怕脱不开身,叫我来找你解围呢。”
刁升斗把脸一拉:“和尚?不成不成,我师傅是个道士,最不喜和尚。你爹想拉我垫背,嘿嘿,可惜这交道我也不想打。再说你爹本事那么大,怎会怕一个老和尚。”当下更不停留,直接扭头就朝山下走去。
“哎!先生别走啊,那和尚说知骨相,通四柱,正拉着爹爹算命呢。要不爹爹干嘛非要我来找你。”
刁升斗停下脚步,猛地回头问道:“你这话是真是假?”
“当然是真的。”
“没诓我?”
“我哪敢啊。”
“抢我生意,那我可得会会了,也偷你要是敢骗我,哼!”刁升斗伸出左手,在姜琢面前捏成拳头,晃了一晃,转过头朝嘉澍别院走去。姜琢跟在后头,替他接过旗杆扛着,弄得他好不舒坦。
嘉澍别院,左厢房。
“可大小,遁阴阳,善变化。乘时而起,因风而飞。威势无匹,天下生灵,见者无不宾服。施主知此为何物?”
姜谦豫恭恭敬敬陪坐在会哀对面,回道:“大师所说,是龙无疑了。”
“龙乃鳞虫之长,五类中,除开倮虫,羽毛鳞甲莫不以化龙为第一。然景从者虽众,得道者寥寥。何也?”
“人人得道,则仙不足贵。个个化龙,则龙不足奇。未经天道锻炼,妄求神通必成大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