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鬼力（1 / 2）

暑气灼人。

放生池里漂了一层稠黄的绿醭儿。

鱼都侧浮着，身体发白，乌龟也耷拉着脑袋，软软的包着一团黏膜。不时窜上来的臭气，令我想起了堆满童子的那潭尸水。

做成人头花环还是颅骨碗？

其实已经不重要了，可我更倾向颅骨贡碗，这样就不用跟陌生的脑袋串在一起了。

要怪，就怪我当初入了巾门。

不，即使不是巾门中人，他们也会像禽畜一样圈养我！我并不是说巾门里污浊，但善与恶那条界线，早已被时间冲刷得太模糊了……

远在三皇时代之前，世上便出现了能用龟甲占卜的术士。他们设坛祈雨、观天取象，大到战争、气数，小到农产、渔猎，无一不知，无所不能。

后来，山、星、命、卜、巫、蛊、咒、相……相继盛行，直至明清两代才被江湖上统称为巾门。缘于术士们常用一口方巾，包裹行李和秘本游履天下。

巾门各派大多以血脉而分，各族血脉又以自身特质将独门秘术继承、变化、分支；各种巫蛊邪力、鬼蜮伎俩，层出不穷！一直延续至今……

台湾省是巾门盘龙卧虎之地，就像占据了下水道的蟑螂，时常都会冒出街头。

我的爷爷在诸多龙虎之中也占有一席，他一边帮人算命看风水，一边买花裙子把我养大。显然对于我来说，他更喜欢女孩。

他说我命集藤萝系甲、太极华盖于一身，悟性高，而且好奇心极重。

确实。

很小的时候我便通晓阴阳五行，善用奇门八卦。但不知从何时起，我也变得和普通人一样了，大概就是脱掉裙子，重新穿回裤子的时期。

大学毕业的那年夏天，我在大陆就读四年后回到台湾。刚进家门便被爷爷叫到眼前，跟我说什么人各有命，他老人家气运已败，叫我好自为之，守住门派之类的话。

我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隔天老爷子就驾鹤西归了。

时过沧桑，人走茶凉，师叔们个个精得像泥鳅。转眼间，祖传的命相馆连臭水沟都不如了。

真他妈是树倒猢狲散呐！就连从小跟着爷爷长大的土狗“阿恳”也不知去向了，狗尚且如此不忠，何况是人啊。

爷爷的离去一下子打乱了我人生的节奏，不过刚毕业，工作的确不好找。无奈之下我只得遵从遗愿，稀里糊涂入了巾门。

幸好有个讲良心的小师叔，命相馆才接续下来，虽说是惨淡经营，但两年来都相安无事，直到有个女孩出现的那一天。

那天天气晴的夸张，蓝天白云像一张静止不动的照片，没有一丝生气。

小师叔呆在命相馆的后堂。我则按惯例，在门口的金炉里烧了金纸、拜过天公后，坐在前堂无聊地翻看着老皇历，等待客人上门。

一阵鼓噪的机车轰鸣声闯进命相馆里，我腻烦地向外望去，看到一个女孩正在门前泊车。

那是一辆公升级跑车，黑色、紫色相间的车身显得特别霸道，像个蹲踞在美式橄榄球场上的四分卫，但它却不是米国血统，也不属于日本的四大家族，而是来自于超跑之乡意大利的稀有神车。

台北虽然是个机车盛行的地方，不过开重型机车的女孩还真不多见。

去年我头脑发热，也想买一辆阿普利亚，可想象总是美好的，最后只买了踏板助力。重机就停在助力车的旁边，怎么看都不是很顺眼。

从机车上下来的女孩二十岁左右，身高一六八，粟棕色微卷的长发、露脐的吊带背心、紧身的牛仔短裤和黑白格子的高帮帆布鞋。

女孩身上找不到丁点儿传统美学的元素，但怎么看都觉得很顺眼。

她利落地扯掉缠绕在上身的耳机线，顺手塞进别满个性胸章的背包里，拎着一顶火红的烈焰头盔，径直朝馆内走来。

我赶忙摁了摁翘起的发梢，起身迎接，压着嗓子字正腔圆道：“你好，有什么需要帮忙吗？”

四年内地的求学生活，让我改善了一张口就令人感觉很娘的台湾口音，追求标准的普通话，可近两年似乎又有了复苏的苗头。

女孩并没有多大反应，她拨弄了一下被头盔微微压塌的头发，环顾四周。我闻到从发丝脱离的那股发香，心中暗想，这妹好正哦。

“请坐，车不错哦，蛮……挺酷的。”

女孩没有吱声，在我面前放下了头盔。

单看她这身行头，能断定她应该属于热情融洽型的客人，可进馆之后我连问了两声她都没理我，难道她的性格偏向冷漠孤傲吗？

再看她的面相，她皮肤细美、眉高耸秀，眼睛黑白分明炯炯有神，鼻梁端直、唇红齿白，竟然挑不出任何破绽，真是一脸贵相啊。

我暗自赞叹，继续上下打量，想从她身上多挖出点线索，以便一会算命时作为谈资，却被她身上的一个东西给吸引住了。

一个黑色的木制匣子，女孩用链子垂在自己的脖子上。它两寸见方、厚一寸，通身雕刻着怪异的花纹，不过要是侧过来看，倒更像一些看不懂的文字。

匣子的正面有两扇对开的拱形门，门的左右各镶着一幅画，画的位置跟我们贴门神的位置相符，但图案却和我们常见的门神不同，左边是一座山，右边是一片海。

奇怪，门闩一般都会在门的里面，可匣子的门闩却在外面。难道说我现在看到的是门内，匣子的里面才是门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