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 成魔(1 / 2)
收拾好一切以后,上官文远如释重负地蹲坐在石砌的台阶之上,神色复杂地望向高远处那逐渐昏黄的天色。
这一刻,他的心里除了有大仇得报的欣慰,还隐隐地浮现出些许世事难料的感伤。
这难料,是难料他曾经打伤一只鸟都会自责不已,如今却变得哪怕杀死一个人也不会多做犹豫。
仇恨,让他变得残忍,让他不复天真。记忆里那个会在开心时流露出纯净笑容的少年,恐怕只能活在记忆里了。
是谁毁了他呢?是害死他父亲的林崎?还是根深蒂固的恨意?
是谁呢?
上官文远重重地呼出了一口气,眼里闪烁着晶莹的泪花。
……
林崎,被毒死在柳轩阁里了。
此消息一出,众人哗然。
然而,在吃瓜群众们茶余饭后议论了一段时间之后,此事的热度也就自然而然地降了下去。
由于找不到加害人,负责巡捕的官员也只能草草结案。
没过多久,冯镇长就派了新的亭长上任。而那些关于林崎的著名事例,便也被浓缩成了地方志里的几行笔迹。
不过是死了一个人而已。
百姓里纵然有为此唏嘘不已的,时过境迁后,依旧该干什么就干什么,江呈镇也终究还是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只是每年九月十五的傍晚,上官文远都会望一望那又高又远的天。
“相公,家里的米酒不够了,你去集市打五两回来吧。“
厨房内,李柔儿用木勺捞出了锅里的鸡翅,放入瓷碗中备用。
此时,上官文远正坐在堂屋的木椅上发呆,过了一阵才缓过神来。
“哦,知道了。“
如今,上官文远已近而立之年,李柔儿是他三媒六聘后娶进家门的正妻,两人育有一女。
他的娘亲杨七月在去年的夏秋之交时受潮中风,死在了某个风雨飘摇的夜里。这一家便只剩下他们三口人,简简单单,安度余生。
上官文远并没有继承父亲的衣钵,成为一名救死扶伤的大夫。而是将医馆翻修成店铺,做起了药材生意。
一切都是那样的平淡,仿佛从未有过任何波澜。只是偶尔,当年那些触目惊心的情景仍旧会在他脑海中浮现。
趴在塘边的父亲的尸体,倒入壶中的剧毒的砒霜……还有闯进林崎家中的数次大闹,还有敲响衙前堂鼓的一阵怒意……
有时半夜会突然醒来,要么是梦到林崎降临至他的床前,要么是梦到林崎掐住了他的脖颈,要么是……
总之,只要梦到林崎,梦境里的场景都会格外沉重压抑,而林崎那张苍白如纸的脸庞也会因为歇斯底里而变得扭曲。
这样的梦,对于上官文远来讲无疑是种折磨。本以为只要替父亲报了仇,便再也没有遗恨,从此一了百了。
谁承想,林崎已逐渐幻化成了他的梦魇,每隔十天半月便跑来一扰。
即使他多次尝试服用有助于安眠的药物,那些关于林崎的噩梦,依旧阴魂不散。
或许,就是林崎的阴灵在此盘踞,千方百计地让他不得安宁。
哎,冤冤相报何时了呢?
上官文远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握紧了装有米酒的藏蓝色玻璃瓶。
“叫你跑!叫你跑!“
人来人往的集市门口,一个年逾四十的中年男子,正对着一个布衣银钗的妇人拳打脚踢。那妇人被揍得满地打滚,身上的衣裙好几处都有破损。
“爷,别打了!再打就死了!“
妇人哀嚎着求饶,看上去十分凄惨。可男子不但没有要放过妇人的意思,反而顺手捡起墙边的扫帚照着她狠狠抽打。
周围的看客中,有于心不忍的,试图上前劝阻,却被那男子凶恶地用扫帚驱赶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