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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啊?阿云靠在江的身上,看着熊熊的篝火,轻描淡写的说:我的家乡,在云贵川三省交界的大山之中。那里层峦叠嶂,风景秀丽。可是那里没有田也没有地,所以也就没有了粮食。大家食不果腹,衣不蔽体,也没有交通,没有电。我们那里的很多孩子,到了上学的年龄却不能上学。我们村里的学校,冬天漏风,雨天漏水,已经是摇摇欲坠残破不堪。学校唯一的老师,就是我爸爸。我爸爸在学校里教了大半辈子的书。我也在学校当过一阵子的民办老师。去年暑假,我就和我爸商量,我要出来打工。我要赚钱!我要建一个坚固的教学楼,我要让我们那里的孩子们,像这城里的孩子一样,有安全温暖,宽敞明亮的教室,有图书室,有篮球场。我还想把我们每个村里的路都连通,我要让我们那里的每一个孩子都能上学。我要给村里通上电,然后修一条能够通向外面世界的路。让我们那里一辈子都没有离开过大山的乡亲们,也能到山外看看走走。
阿云笑着,可脸上却挂着晶莹的泪花。
江的酒杯轻轻地碰了一下阿云的酒杯:为你的梦想,干杯!说完,满满的一杯酒一干而尽。
阿云抹了一把脸,喝了一小口:你慢点喝嘛!
她把一个剥好的螃蟹放在江的碗里:这两瓶酒快喝完了,我们两个再开一瓶一起喝好不好?
不,剩下的两瓶都开掉。江把蟹黄挑出来,喂到阿云的嘴里。
那会醉哦。
那就醉吧。
两个人偎在一起,边喝边聊边看春晚,不知不觉中,电视里开始到了倒计时:
9
8
7
6
5
4
3
2
1
电视里和窗外满城的烟花,几乎是同时盛开。
阿云放下酒杯,她骑在江的大腿上,捧住江的脸,在他额头上深深一吻:新年快乐!
然后坏笑着:亲爱的,开始拆你的第二个特快专递吧!
什么?江糊糊涂涂地看着阿云。
阿云调皮地看看自己羽绒服的拉链:自己会拆礼物不会?
江慢慢拉开阿云羽绒服的拉链,看呆了。除了羽绒服和一双黑色的保暖长袜,阿云里面竟然什么都没穿。
阿云柔嫩的双手,环上江的脖子:亲爱的,这个新年礼物,你还满意吗?
江不说话,只是轻轻地吻了下去。
屋内,篝火熊熊。
你这块玉坠很漂亮!满绿!温暖明亮的火光中,江轻轻抚摸着阿云白皙的脖子上的那颗玉坠。上次在包厢里,因为灯光昏暗,江没有看清楚。但今天,江看清楚了,这块玉坠,颜色水头俱佳。
阿云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脖子上的玉坠:从我有记忆的时候开始,它就挂在我脖子上了。我爸说是我妈留给我的。阿云淡淡地说道。
哦。
大年初一。温暖的阳光从窗帘的缝隙中洒进来,金子般绚烂。
阿云缱绻地偎在江温暖的怀里:亲爱的,你醒了吗?
嗯。江轻轻吻了下阿云的头发。
那今天你有什么安排吗?枕着江坚实的臂弯,抱着江宽厚的胸膛,一只脚架在江的身上,这是阿云觉得最舒服的睡姿。
今天是你的。一整天,如果你不用上班的话。
真的?!?阿云高兴地抬起上身,望着江:我今天晚班。你可是男子汉大丈夫,不准反悔啊。
嗯。江轻轻捏了捏阿云坚挺白皙的鼻子。
好,那等下你陪我去个地方。阿云兴奋起来。
去哪里?
先不告诉你,你去了就知道了。
你就这样包件羽绒服真空跑大街啊?
嗯!是啊!我昨天就这样过来的呀!阿云很严肃地睁着大大的眼睛,看到江满脸的无奈,然后“扑哧”笑了:放心,该有的我背包里都有。
那还差不多。江小声地咕哝:不过,我还要再睡会儿。
不行,阿云爬上江的身体,柔嫩的双臂缠上了江的脖子:我饿了。
哦,冰柜里有水饺,那我去煮给你吃吧。江想起床。
……
阿云煮了一碗水饺,两个人一起吃了。然后出门,坐122路公交车到后屿。
阿云拉着江的手,走进一家烟酒副食批发超市。
老板,我要二十箱牛奶,四十包馄饨和四十包汤圆。汤圆要三十五包麻心,五包肉馅的。五包肉馅的麻烦你给我单独包装下。谢谢。阿云微笑着,声音里透着欢快。
不一会儿,东西全部打包好了。店家:你好,姑娘,一共是两千二百五十八元。
江伸手掏钱包。阿云一把拦住:我来。你去叫个出租车过来吧。
大概十几分钟的车程,车子在一个大院前停下。这里依山傍水,清净宜人。
江下车,抬头看了一下挂在门口的大牌子:康乐敬老院。
阿云掏出电话:院长,我们在门口了。麻烦您叫人帮忙把东西拿进去一下吧。
院长是一个五十多岁高高胖胖的女人。她看起来和阿云很熟,一过来就亲热地抱住阿云的肩膀:云妹,新年好。她看看站在旁边的江:你男朋友啊。
阿云看看不苟言笑的江,故作不屑一顾的说:我男仆。
院长哈哈大笑:我们进去吧。兰姨她们都在楼下花园里晒太阳呢。
阿云边走边对院长说:院长,有个红色袋子里装的是肉馅的汤圆。
你真有心,兰姨就喜欢肉馅的汤圆。痲心的她吃进去就吐出来了。院长说道。
走进大门,迎面是一栋四层高的楼房。楼房前面是一个大院子。院子里一个长长的凉亭,几张石桌石椅,几行绿树。有的老人在下棋,有的老人晒太阳,有的老人三三两两、默默地坐在凉亭里发呆。
阿云!
阿云!
阿云!
看见阿云,下棋的晒太阳的老头老太太都高兴的和她打招呼。
王伯!李伯!你们谁赢了?阿云在人群中间像只快乐的小鸟。
当然是我赢了。一个目视满嘴牙都掉光了的老人,戴顶黑色绒线鸭舌帽,乐不可支。
阿云抱着一个满脸沮丧的老人的肩膀:李伯,下次一定赢过王伯。
李伯两眼冒火:这老东西老悔棋!
王伯呵呵笑着:下次少悔,下次少悔。
再来!李伯悻悻地喊道。
琴阿姨,你的风湿好点了吗?
好多了闺女。你年过得好吗?
我年过得好,琴阿姨。看见兰姨了吗?
哦,闺女,兰姨在凉亭里面坐着哪。
兰姨,六十多岁的样子,满头银发,身材瘦小。此刻坐在凉亭的长椅上晒太阳。腿上盖着一张毛毯。
兰姨!阿云走到老人身边,蹲下。
兰姨目光呆滞,她看到阿云,只是咧嘴傻笑,并不说话。
旁边一个生活阿姨过来:阿云,你又来看兰姨了?
是的,杨姐。
哎,你真好心啊,大年初一就来看兰姨。她自己的儿子呀,就是年前二十号一个人来看了一眼,现在一家人都去欧洲旅游去了,扔下一个老年痴呆的老娘在这里。哎。杨姐叹息着:这话可别给院长听见了,院长听见了我保准又要挨骂了。杨姐压低声音。
阿云展眉一笑:放心吧杨姐,我知道的。她继续跟兰姨絮絮叨叨着。但兰姨要么毫无反应,要么就望着阿云傻呵呵的笑着。
江坐在凉亭的尽头,静静的看着阿云兰姨细细地聊着,和敬老院的老人们热火朝天地聊着。阿云时不时会抬头,给江一个甜美幸福的微笑。
从敬老院出来的时候,江拉住阿云,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我们拍张照吧。
好啊!阿云笑厣如花。她甜蜜的抱着江的脖子,看着江的手机镜头:香蕉,茄子!
然后,她也掏出自己的手机,或抱着,或亲着,各种亲密和各种捣蛋搞怪的姿势,好一顿猛拍。
江宠溺地微笑着,任由阿云抱着自己胡作非为。
大年初十。春寒料峭的清晨。江正往碗里加开水泡泡面,电话响了。江接起电话,村里的阿旺叔:江,赶紧回家吧,你妈妈脑溢血去了。
江说什么你说什么?然后开水洒了一桌子。
你妈脑溢血,走了!
江扔掉电话,倒在床上,用被子蒙住头,忍不住失声恸哭。
江给华发了一条短信给华:华,我妈妈走了,我回老家了。
第三天晚上,当江风尘仆仆悲痛欲绝地踏进家门时,迎接他的,是孤零零地站在凄清的、空荡荡的老屋大堂昏暗中,老泪纵横却表情呆滞茫然无措的老父亲。而母亲,昨夜子时,昨夜子时,已成了一丕黄土。
江连母亲最后的一面都没有见上。江连母亲此生最后的一程都没能送她。
而江什么都不敢说,什么都不敢问。搀着飘飘忽忽悲声不断的老父亲,江摸着黑深一脚浅一脚地跪倒在母亲黑漆漆的坟前,只是不住地磕头!磕头!磕头!额头都磕起疙瘩磕出血了,却硬是没有流一滴泪。老父亲已经干得像一根枯草,随时都会崩溃,江不能再引他陷入这莫大的悲痛之中。
政府现在不允许土葬,都要火化。但你妈要土葬。请你明叔看了黄历,最近就第二天是黄道吉日。所以,就没有等你回来了。一天中午,屋外的阳光很好。父亲给江做中饭时,边炒菜边对江说。
江默默地听着,没有说话。但他的心,痛如刀割。
四七后,父亲的情绪稍稍平静些。
堂屋。
江坐在老父亲身边,尝试着跟老父亲商量:爸,你看你现在一个人在家,我也不放心!要不,你就跟我出去吧,跟在我身边,头疼脑热什么的也好有个照料。
老父亲立马把头摇得想拨浪鼓,说:你妈妈尸骨未寒,我怎能跟你出去?我走了把她一个人丢在那荒山野岭,谁送饭给她吃谁给她做伴?我不去,我哪儿也不去,我就在家陪着你妈!
江听得自己的心都要碎了,不敢再勉强。
山村的夜,总是来得特别早,也特别寂静。
江侧转难眠。便披衣靠在床头。他给阿云发了一个短信:阿云,我想在老家找个媳妇照料父亲。
过了很久,阿云回复过来了。就两个字:好啊。
一会儿,又加了一句过来:把新媳妇的照片发来看看。
江望着窗外浓浓的夜色,久久沉思。
第二天一大早,村西头的汪家。
江拎着些香烟和白酒。
汪叔在家吗?江在门口叫道。
谁呀?一个女人从里屋健步走出来。6多岁,身材矮胖,花白短发,扁脸,穿着一身花棉衣棉裤棉鞋。精神矍铄。
汪姨,是我。汪姨是这里十里八村鼎鼎有名的媒婆。
汪姨看起来眼不花耳敏锐,她仔细地端详了一下江:船厂张师傅家的孩子。
汪姨好眼力!江之前在外读书,后来在外工作,在家的时间真的不多。汪姨能凭她记忆中自己小时候的模样,认出自己,江算是佩服。
进屋说吧。汪姨热情地把江迎进堂屋。
落座,汪姨泡上一杯茶。
哎,孩子,你妈妈是个好人呐!可惜,这么早就走了。汪姨一声叹息。
母亲去世,附近十里八乡,几乎都有过来送母亲。父亲特意把厚厚的礼单给江看过,其中就有汪姨的名字。
是的,汪姨。江顿顿:汪姨,我爸爸现在一个人在家,他又不肯跟我出去,你看我又不能长时间在家侍候。所以,我想请你帮我牵根红线,在老家定下一门亲事。
这样啊!汪姨想了下:孩子啊,现在的年代跟以前有点不同了。现在牵线做媒的姻缘是越来越少了,大家都外出打工的多,都喜欢自由恋爱。你有什么具体的条件吗?
江想了下:就一点,如果双方都看对眼了,交个定示,女孩就要住进我家,帮我照看我爸。我现在是重孝之身,我们这里的规矩你也是知道的,订婚结婚要三年后了。
这样啊汪姨犹豫起来:没有结婚就住进夫家,这不合我们这里的规矩呀。一般人家只怕是很难答应的。
我知道汪姨,江说:所以我才找你帮忙。女方条件我都没有什么特别的要求,只要不缺胳膊少腿不傻,其他都可以。
孩子孝顺哪!汪姨想了想:是倒是有个孩子,就是不知道你中不中意?
谁?
花。
花,你说的是隔壁村的花?
是的。
江3岁到7岁这段童年时光是在外婆家度过的。外婆家是一个很老很大的四合院,院子中间有一个很大很大的正方形的天井。夏天雨水多,每到下雨的时候,也是一帮小朋友最兴高采烈的时候。正方形的天井,就像是一个正方形的瀑布。大家站在瀑布前面,有的用手去接水玩,看凉爽晶莹的水珠在小手中飞溅;有的相互泼水,闹作一团;有的干脆光着小身子,在瀑布中钻进钻出。稚嫩的欢叫声,总比倾盆的雨声还要响亮。
外婆家的后院,还有一个大大的池塘。天气晴朗的时候的,那里也是小伙伴的乐园。池塘里有一大片的荷花,荷花上蹲着些漂亮的绿青蛙,水里有很多很多的小鱼欢快地游来游去。
花是江邻村的一个屠夫的女儿。花是哑巴,长得又瘦又小。那时候,小伙伴们一起玩耍,大家都不要花参加。但花偏喜欢远远地跟着。于是,小伙伴都喜欢以取笑和作弄花为乐。戏水的时候,故意把水,浇在躲在一旁的花的身上。或者是把池塘里小蝌蚪捞起来,放进花的衣服口袋里,把花吓得哇哇直叫。只有江从不欺负和捉弄花。每次看到花被小伙伴捉弄,江都会帮忙解围:帮花挡住小伙伴浇过来的水,拿出花口袋里的小蝌蚪。江不要喜欢调皮捣蛋的小伙伴们欺负和捉弄她。慢慢地,小伙伴们也不跟江玩了。江就和花玩。江觉得花挺可怜的。自己从家里带出来的小白兔奶糖和花生,也总有花的一份。而花,每次和江在一起玩,总是笑得那么的开心。
后来,江被父母接回了身边。很长的一段时间,江都没有再见到花。等到上小学的时候,江和花成了同年级不同班的同学。看见江,花高兴极了。于是,无论是课间还是放学,花总是早早的就趴在江座位边的窗户上等着江,一起玩耍或者是一起同路回家。
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江就再也没有看见花出现在校园。
花虽是哑巴,但长大后却是聪明伶俐,温柔贤惠,在村子里口碑极好。
花的情况你也知道。怎么样,同意吗?如果你同意,我马上去跟你提亲看看。汪姨看着江。
江想了想:可以。
但花的父母不允。俗话说得好,只有娶不到的儿,哪有嫁不出去的女?虽说了,自己的女儿既哑且聋,却是聪明伶俐,温柔贤惠,方圆十里,口碑极佳,何愁嫁不出去。在乡下,连过门都没有过,就住进男方家里,那简直是伤风败俗,会招人唾沫的。
可花比划着,自己坚持要答应下这门亲事。
在老媒婆如簧的巧舌和女儿毫不妥协的坚持下,花的父母终是答应下了这门亲事,但条件是男方必须一次性给女方两万块的见面礼。(在当地,平常的见面礼,一般都是一、两千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