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约定(2 / 2)
“哈哈哈,其实说的很对嘛——但是不完全对。他们,包括我也许都是这样子的人,毕竟我们都同属于联邦。如果你能在这个大陆上找到另一个国家的人,也许他们也会这么看我们。联邦的国民们出于各种原因和诉求集结起来,就像你们一样。但是啊,在国家之间如果存在着偏见,那么双方无论怎样都不会受到彼此正经的对待吧。
我们中虽然有恶魔种裔,但是其实都还是以人类为主体而存在着的,而且每个邦都有着不同的立场和态度,对于你们的极东帝国,对所有的事物,有支持就有反对,有积极就有消极——是不是就像你们常说的‘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的话呢?不过看起来要求别人去多方面认识也许是一种麻烦而不讨好的事情啊,大家也都是这样的吧。”
希诺的一番话让我们哑口无言,妈妈看起来有什么想说的,但是只是在紧张地捏着裙摆,小敏似乎没有在听着,兴致勃勃地玩着电脑。我看向他,觉得话里有话。
“根本听不懂啊。我还有些事,先走一步了。”珂赛特挠了挠头,便找了个理由离开了。
“妈妈,你带着小妹回房间休息一下吧。”他对着有点疲惫的栞奈这么说到,栞奈也点了点头,抱着小敏上了楼。“既然现在只有你一个人了,而且和联邦也没什么关联,那么现在就只告诉你吧:联邦需要你们这样的人留下来。”
我还是不能理解为什么一定是我们,我们只是普普通通的帝国公民和外派的传教士,现在连魔法也没有了,如果不能及时返回可能连公民身份也要被没收。但是他依然觉得不能就这么一了白了。“如果有人要把你做成提线木偶,你会怎么想?”他用这种尖锐的比喻来问我。
“我不希望这样。我会反抗。”我斩钉截铁地回答道。
“那如果坚持要这么做呢?”
“我会和他拼命。”
“你真的会为此交出性命吗?”
“……我会的。”看起来他获得了满意的答案,咧起嘴但是没有笑出声,这种笑容令人作呕。
“但是我不会。如果他能把我加入到一次盛大的表演中,成为一次载入史册的表演中的舞台上的一个即使是不起眼的木偶,哪怕之后的我将永远成为仓库角落的箱子里的一块废木头,那么我的灵魂也会为此而庆幸。即使这是在我非常不情愿的情况下被迫答应的,但是又有谁能反抗拒绝呢?我们都是棋局中的棋子罢了——但似乎找不到合适的棋手。”
他做出拿起国际象棋的棋子的手势,把正在燃烧着的蜡烛给按灭了,室内瞬间一片漆黑。过了一会他才反应过来,缓缓把手从上面收了回来。
“够了!你是谁?”从他故作姿态的语气和话语中我能感受得到他并不是希诺,即使我也只见过希诺几面,相处了一两个小时而已。我准备起身的时候,身后照来了光。
“说完了吗?能够让我说一句吗?”希诺站在楼梯间的门口,手里的烛台点着一根蜡烛。“请吧。”面前的那个和希诺戴着一样的面具的人热情地招呼他坐下。希诺放下烛台,看起来很疲倦地叹了口气,我看到面前这两幅面具,惊讶不已,假希诺把面具摘了下来,露出了原本的脸庞。看起来也只是一个普通的人,没有魔法的印记,但是他的眼神带有着些许的恐怖,刚才的话确实就应该是这样的人能说的出的。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哥哥?”我有点感觉自己被戏弄了一样,有点生气地质问希诺,但是希诺并不太想说话的样子。难道这个人来头不小?从刚才被火灼并没有收手看来也许有着其他的能力。
“还是让我来说吧。如你所见,我有着和你的哥哥一样的面具,当然这里的很多人也有,不然他也不会成为我们的领队。我们对他是“崇拜”着的,平时会模仿着他的语气,他的行为,他的表现,在和帝国,和雷霆岛,和欢乐城的战争中我们的一些邦也会戴着他的面具进行战争——可以这么形容,在以前,他的面具就是我们联邦的一个象征。当然,我们也会选择其他的人,把他们的象征画在战旗,画在盾牌,画在脸上。”
这对于希诺来说应该是一件自豪的事情,但是看起来他却非常的苦恼,不停地揉着头发。“我希望大家少这样做,还是去找其他的人吧。”希诺苦涩地说。“你可是我们大多数联邦和国民的偶像啊,怎么就这样害怕呢?”假希诺看起来很不在意,半笑着说着。
“我只希望在那件事之后能正常地生活,当一个普通人而已。”
“可惜的就是那样的事情,那样低级的错误一旦做出来就会被记住的吧。”
“如果我有罪,那么请把我抓起来,而不是像现在一样被你们羞辱。”希诺强烈地反对着,嘴角的胡茬也因为生气而不停地颤抖着。“你们这样,以我的名号去做各种各样的事情,来取笑我,而你们却还选我作为领队,我已经有点不明白了……”
“唉,这其中可能有很多的原因吧,我也不懂,不过可能你的身上有着特别的人格魅力吧哈哈。不过,现在能确定的是:你现在是我们的领队了。”他轻描淡写地说,而希诺则痛苦地俯下身来。
我根本听不懂他们之间的话,无法理解这样的“领队”为什么又是联邦“偶像,又是一阶罪人。“喂,虽然不明白你们之间的关系,但是把我们拉过来就是为了给我讲这些奇怪的话?”我被他们这种装腔作势的话语感到有点愤怒,他们也逐渐收起了表态,正经地坐直来。
“联邦中的恶魔希望在这个岛上找到能加深感染的方法,希望你们作为研究对象,这种事情你们应该不会接受的吧。”当他说出这样令人震惊的话的时候我有点不敢相信,果然正如生命之树教官所说,秘银联邦的人们都是恶魔!我有点想转身离开,但是在这之前想要停完他接下来会怎么说。
“这是小部分联邦的部分人的主意,他们发现了一种能够寄生人类的病毒,在实验中发现能够在保留人性意识的情况下使得战斗力和意志力剧增,即使在人们的反对声中,这样的实验也在秘密地进行着。大部分人都公开反对这项工作,但是在实力不断壮大的派系面前只能不断地退缩,在联邦中逐渐放宽限度,现在你也能看到正在恶魔化的人在联邦中平常地生活着。
而神的离去给了他们最后的底气,利用组织起来的恶魔军团威慑了维和部队,虽然大部分人遭到了强烈的反抗,最后还是双方互相妥协,允许这样的实验以不破坏联邦团结和安危的前提下继续下去,同时使得接种病毒恶魔化的实验合法化。至于这些的背后是什么,我不可能告诉得太深,即使是发起这项计划的人也并不能完全理解到背后支撑的原理是什么。”
他这样地宣讲着,但是就像在讲着与自己无关的事情一样不在意的语气让我担心起自己的命运。“所以,你们是希望我们也接种这样的病毒?”我有点害怕地说。
“当然也不是,不管怎么说这种威胁性的东西只能保留在联邦内是最好的。我们是希望你们能够接受这样的事实,然后留下来。”我在等着他接下来的“安排”,但是他没有接着往下说。
“还有呢?”我问他,他摇了摇头,希诺也摇头。“这是什么意思,就是说,你们就是要我们留下来而已吗?难道不是应该利用我们去做什么事情?你们不是在和帝国打仗吗?”
“很遗憾,我只是来为希诺传信的信使而已,同时也不能称为正直的人,但是看在和希诺和你们的关系上就特别地多讲了一些东西。其他的联邦也没有指示,我也不好多说什么,但是希诺也许能为你们做些什么,也仅此而已了。”他说完之后用蜡烛把墙上的火炬点亮,拉开窗帘,室内瞬间就亮了起来。正当他准备离开的时候,他小声地说:
“之后的事情希诺会尽量帮助你们,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不过希望你也能明白,有的时候被当成棋子也会是自愿的。希诺,如果有抓到或者看到利奥波德的消息一定要上报联邦和帝国,这是你的任务。”说完就开门离开了。听到这三个词在一起出现的时候,我惊讶的不能自已。
可是这一切仿佛也与我无关一样,我甚至感受不到在他的密信后我们要经历什么,也许就是让我们知道了联邦中的一些事吧,这只能让我对联邦的厌恶又上了一个台阶。
“所以呢,哥哥,你会帮到我们什么?还有,利奥波德为什么也会与你们有关?”看到希诺在他面前的卑微和屈辱,我也不敢去过于接近他,他的背后可能牵连了太多的事与人,害怕会带来不测。希诺想了想,沉重地说着:“我计划明天返回联邦,所以这里的营地将会被遗弃,直到下一次回到这里。我们是受命追捕利奥波德的一支船队,他们中大部分有着探索这片大陆的任务和想法,所以也会离开这里。
这件事是帝国与部分反战联邦打达成的共识,也有告示者协会的要求,而我就是联邦的代表,当然有些联邦也希望获得利奥波德的帮助去做某些事情,这我不得而知。朋友告诉你这些是有目的的,那么接下来你要去哪呢?和我一起回到联邦,还是留在这个营地,还是加入探险队?”
我是不会去联邦的,因为在战争时期这样做几乎就等于叛国,而且也会让我的家人们也遭到不幸;而这个营地也马上就要被抛弃了,自然也不是一个很好的想法;而加入探险队,希诺特意提醒我里面大部分成员都是恶魔化的人,为了提升抗逆性而接种病毒,我也经历了早上的那件事情,感到心有余悸。身为领队的哥哥也没有钱来让我们搭上前往帝国的黑船,而且一旦被检举也会让他遭到不测,所以这最后的一条路也被堵死了。
“真的没有别的路了吗?哥哥?”我有点焦急地看着他,希诺也很头疼,我们就这样坐了很久。忽然,希诺想到了一个办法。他先问我:“你也是帝国派来的探索者吧,那你对这个岛有没有什么了解呢?会不会因为看到了我们的一些设施而感到惊讶?”
我回想了一下,除了在这里碰到的帝国移民的市集,听到过一些关于联邦的风风雨雨,也没有见过联邦留下来的设施。除了被袭击那天突然出现的军队以外。“那些军队是你指挥的?就是袭击我们的船队的那些海盗。”希诺想了想,无奈地说:“我虽然贵为领队,但实际上并没有军队的领导权,他们也大都各自行事,只有在建立营地的这种事情上才会统一行动,所以你见到的那些人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联邦军队。”
“我记得我看到了你们口中说的那种恶魔化的人,这样就无法狡辩了吧。”
希诺听到了之后有点意外,他看起来可能真的不是主使,毕竟战争中这种事情的发生也不在预料之中。“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认为就有在联邦中商讨的必要了。当然,你也明白联邦不是铁板一块,其中反对帝国的声音也不小,这种事情可能是他们的指使。不过这些先放在一边,我想到一个应该能安置好你们的地方了,去把妈妈和小妹叫醒。”
妈妈睡眼惺忪地走了下来,小敏听说要去新的地方,满脸期待。“对了,先去和珂赛特说一下这件事。”希诺掏出手机,这种东西在帝国并没有广泛应用起来,人们还是用着传统的书信和邮寄,能够飞行的魔法使在做着这些事情,效率也很高。
在营地门口我们见到了珂赛特,她在等着我们,被几个恶魔化的人骚扰着,看到我们走上来他们也没了兴致,回去站岗了。“哇,等了你们好久了。”她高兴地朝我们挥手,我和她讲了有新的去处。
“诶?我想回帝国去。”她皱起眉头,感觉有点难过。希诺告诉了她这里将要废弃的事,她还是坚持着说:“我回去求鱼店老板,让他带我去联邦搭船。”希诺问她赚了多少钱,珂赛特拿出钱包,里面有几张面值比较大的纸币,是老板在她出门前给她换的。
“这远远不够,”希诺摇摇头,“这种高风险的事情有时还不能用钱衡量,而且你也应该想到,去到联邦会不会直接影响到你的帝国公民的身份,如果暴露了你到过联邦的经历的话。我建议先在这等等,战争结束了可能就会好说一些,而且我现在并没有前往极东帝国的航路地图,也没办法送你回去。”我们听完都有点难过,但也无计可施。
我们从营地东边走了出去,这里似乎之前有过一条路,但是有人故意把踩出来的小径给丢上了木板和碎石。我们一步一步艰难地向前走着,走了差不多半个小时后前路才通畅,前面有很多条路分叉开来,都望不到头。希诺看了看某处的标记,示意我们走最左边的路,接着走进了一个还算宽阔的峡谷里,旁边的峭壁上有开凿过的痕迹,还有几个废弃掉的岗哨。突然一阵巨响,从身后的森林中飞出很多像大雁一般的飞兽,一时间铺天盖地的场景震撼到了我。
“是有人在打猎,不用在意。”希诺带着我们继续向前走着。在路边我发现一个被毁坏掉的牛车和牛的骨架,上面的肉已经被吞噬干净,而车上的稻草也全部倾倒了出来,我发现里面还混杂着首饰和一块熔铸过的金锭,正要准备过去看看时,希诺制止了我,也没有多说什么,拿起路边的一块圆石向那边丢了过去,在地上滚动着,地面突然爆炸开来。从山顶上突然垂下一条绳索,两个人很快顺着绳索下到谷底,看到我们没有事,有点惊讶。
“喂,你们,把钱交出来。”一个人朝我们喊道,另一个人也起哄,但很快认出了希诺。“是领队啊,到这里有何贵干?身后的是?”希诺回头看看我们,接着对他们说:“我们要去实验场,这些是新的实验品。这边的人已经走完了,我们明天就要返航,你们也快点回去吧。”他们点点头,从草堆里拿走首饰和用金色的纸包着的石头就离开了。马上从我们来的路走了。希诺拿出手机,在上面输入着什么,然后又放了回去。
“蕾,你和我们讲一讲帝国的事情呗,妈妈也很久没有回去了,她也想听听。”也许是路途太过无聊,希诺这样提议。我向他描绘了帝国的美景,讲着帝国的和谐与美好,讲了正在向外部派出传教团和探险队,生命之树的更新周期缩短,表示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帝国,因为战争而兴起的反联邦团体的活动,逐渐增加的小型互助团体等等。妈妈不时地感叹着变化,希诺也点头,小敏则在妈妈肩上睡着了。
“听起来是一个不错的国家嘛,难怪会有那么多的人愿意去加入,这也许是你的功劳。”我有点难为情地点点头,没有功绩的我被夸完后有的脸红。“如果我出生在帝国的话,也许比现在的我幸福很多吧。可是我的命运也许就如此了。”希诺谈笑中带着一些苦涩,这个时候我应该会拿出一套帝国的宣传资料给他,但是身边既没有资料,现状也不允许我这么去做。
“啊,到了到了。”我们走了差不多两个小时,渐渐地,头顶的太阳光也明亮了许多,我们走到了一个很大的山谷盆地中,两边排着很多长得一样的平房和路灯,不过从外表上的灰尘可以看出这里没有人住着。不时刮起阵阵大风,把破布和碎塑料吹到空中,在路上翻滚,吹得我感觉有点发凉。
“我们就要住在这里?”我感到不解,这样的地方似乎根本没法生活嘛。看起来这里似乎计划建成一个城市,连路灯和交通信号灯都安装好了,但是在路的末端摆放着的水泥袋和钢架表示了工程的烂尾。但是从一个街角转过去之后,我看到了一个长长的台阶,表面十分虽然有一层灰,但是看得出来这里是被精心打理过的。街边的房屋也更加地美观,更加吸引到我的是这个逐渐上升的尽头,是一棵巨大的树,颜色和它背后的岩壁仿佛融为一体,即使树木整体已经枯萎甚至腐烂,但是从它的外形,从它的大小和树上挂着的东西,我都可以辨别出来,这是……
生命之树?!
这里的空气有点污浊,有着一股淡淡的焦味,树干和枝条已经是暗黄色的枯败状,在阳光下的沙尘中感觉到无比的荒凉。这时我注意到了树下有一位戴着鸭舌帽,头发和帽色都是蓝色的人站在那里,看着我们——用手上的自动步枪。我本能地想向后跑,妈妈也开始施展法术创造出双翼一般的屏障,珂赛特和小敏在后面瑟瑟发抖,希诺一伸手把刚跑出一步的我拦了下来,手臂直接撞在我的胃上,感觉早上吃的饭都要吐了出来。他慢慢地走上前去,抬起右手示意,那个人缓缓把枪放了下来,呆在原地不动,我们跟着希诺走上台阶。
我印象中见过她,越走越近之后才看清楚她的外表,身上穿着厚重的衣物——后来我知道是防弹衣和护膝,以及匕首弹夹和手榴弹——帽檐刚好能遮住她微微低下头的双眼,身上还挂着很多的护具之类的。看到我们走近之后,她才抬起头来看我们,眼中没有黑瞳的她让我想起来了她的身份,小敏也认出了她。
“奇诺!”小敏惊喜地大喊,奇诺也咧起嘴笑了起来。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原来你也从船上逃走了吗?”看到越来越多的幸存者的我不禁有点欣慰和激动,也许其他的人也都能安好无事。但是她并没有像见到阔别已久的人一样那么高兴,而只是保持着严肃和冷静的样子,除了在和小敏和另一个绿色头发的小孩玩的时候偶尔露出鲨鱼牙那样的笑容,其他的时候看起来都是这样的沉默寡言。
“那么如果对这里满意的话,奇诺就会给你们继续的帮助了,我不能在这里待着太久,不然会被怀疑的。那么,我能为我的家人们做到的事情就是这些了,该回去指挥返航的工作了。”
希诺如释重负地拍了拍奇诺的肩,回头透过面具看了看我们,想要摘下面具的手也停在了半空,然后慢慢地走下台阶,我们也有点不舍地看着他,虽然只是认识了两天不到,而且身份也十分地特殊和敏感,但是也已经被自然而然地看作了家庭中的一员了。他的脚步也比来的时候慢了不少,妈妈看着他下行的背影,眼中含泪地喊道:“儿子,一定要记得回来看看我们啊!”
他没有回头回应,而是缓缓点了点头。我也舍不得他,因为这样看来他的前路也和我们一样未卜,而且他身上可能还有太多我想了解的谜团的信息。
“一定要安全地回来啊,一切都要小心啊!”我也这样喊道。他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走下台阶,边走边大声地说:“你们也一定要小心啊!”身影消失在转角,被矮楼和岩壁给阻隔开来。
我从他的声音中听出了哭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