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父亲失望(二)(1 / 2)
“好吧。去年,”曹大妈继续说,“看到甜头的人,拉帮结伙,开着火三轮到处去收购,我们外边这条公路上,到处都是小贩的身影,火三轮轰轰响,把人吵得要死。你爸爸一个人,但很能干,从早忙到晚,积起一批货,但谁想到,公司趁机压价,每斤价格一下子降到了八毛!
“但小贩还是按去年的标准,每斤九毛收购起来,三毛钱的差价也赚不到,眼看要血本无归了,一些人赶紧把手头的货卖了。但还有些人在观望,想过一阵子再看,结果人家公司又降价了一毛!本来还稳得住的,也赶紧把手头的货给卖了。
“你爸这人脾气倔,不愿吃亏。结果等等等,好不容易在去年九月份涨到了八毛,眨眼之间,立马又跌了下去,先是七毛五、后来是六毛,再后来才五毛钱一斤!你说这气不气人!”
“为啥突然一下子又跌了?”高尔利不解地问。
“这不马上二月份一到,新的麦冬又成熟了吗,大公司的人趁机压价,好开始新一轮的收购,偏偏这个时候,你爸爸的货还没卖出去。你说遇上这样的事情倒不倒霉?”
高尔利心里顿感难受,一方面是对大公司压榨小商贩和农民血汗的气愤,另一方面是对自己那时候帮父亲出了错误的建议而自责。
“好的,谢谢大妈,我先回去了。”高尔利语气低沉,一说完,便转过身走了。
曹大妈热忱但又无奈地看着他朝卷帘门门口走去的背影,不免在心里替他们一家子的不幸感到难过。
但是,话又说回来,那跟自己又有多大关系呢?她自家还一大摊子事等着摆平呢。比如:她儿媳妇近来开始嫌弃起他的宝贝儿子来了,无缘无故大发脾气,抱怨他火锅厨师不好好做,受了老板的呵斥就觉得伤了自尊,结果跑回家来种地,想享清闲,自由自在。但那又有什么出路?既然没本事挣钱,她还跟着他干什么?于是,哪怕儿子三岁了,也吵着闹着要离婚。
这可吓坏了她这当母亲的,对儿媳哄着劝着,还把饭煮好了,给端到床上,恭恭敬敬地伺候她吃,生怕她拍拍屁股跑了。但这儿媳却不怎么领情,依旧我行我素,成天不给她好脸色看。
还有她的小女儿,如今远嫁他乡已有一年。虽然做涂料工的女婿,对女儿一直很好,但自从生了孩子后,小两口的经济便十分拮据,身为娘家人,不得不时时周济,将家里的鸡和米面等,分出一些,托人给他们捎过去。
再有,是她自己,自打进入夫家大门的那一天起,她就跟那位现今已八十三岁高龄的婆婆关系不好,几十年来互相斗气诋毁,从没消停。
最后就是她的丈夫了,他性格腼腆,一直老老实实,闷不吭声。每天天未亮就到水泥厂干活,装卸水泥,傍晚才趿着破鞋子,灰头土脸地回来。结果落下了肺病,尽管人已骨瘦如柴,但还在坚持。她真担心哪天他突然倒在水泥厂,再也站不起来。可又有啥办法?不挣钱这个家就盘不转,就得四分五裂,甚至饿死。
所以,在自身难保、丢人现眼、危机四伏的情况下,若没比自家境况更差的,那她在村里就要沦为笑柄了!跟高尔利的母亲一样,气出病来,最后惨死。所以,不管怎么说,只要还有一个垫底的,这心里总归要好受些。
高尔利出了曹大妈家的门,提着水壶,赶紧回到家。他匆匆上到二楼,来到父亲的房间,给他倒了杯水,服侍他喝下后,便小心地把他扶了起来,靠在枕头上舒服地坐着,自己也到隔壁房间,找来一张凳子,摆在他的床边,坐下来。
这会儿,见父亲的气息终于渐渐平稳了下来,他才将自己的气愤告诉了他。
高父瞧了儿子一眼,带着点责备,随后失神地盯着褪了色的铺盖,叹了声气,说:“这就是我要你读管理学的原因,要不然咱们拿什么跟人家拼?现在不是卖苦力的时代了,现在是动脑子的时代。”
“这哪里是动脑子?明明是投机取巧!要我说,这还是个欺压弱小的时代!”
高父听了儿子的话,沉默了一阵,随后深深地又叹了口气。
“话虽如此,但也没办法。人家想压你就压你,你还能反抗?有本事就不卖,跟人家死扛到底。但人家有的是钱,有的是渠道,根本就不在乎你这一家两家。而且麦冬每年都在出产,他们不愁没货收。你不卖,随便你,货放得越久,仓库里的老鼠、虫子,就越会把它们糟蹋得不像个样子,也就越卖不上好价钱了。到最后吃亏的还是咱自己。胳膊拧不过大腿,说的就是这个道理。哎!这一次,也是看不惯那副嘴脸,才不跟他们妥协,坚持到最后,结果吃了大亏。所以还是不能意气用事,五毛就五毛吧,到底还是贱卖了。”
“其实还可以再放一放,五毛钱一斤,亏太多了。”高尔利不甘又心疼地说。
“那不行,人要有良心,家里面的储藏条件又不好,都囤了一年了,这是用作药材,救死扶伤的,不能再拖了。”
高尔利无言以对,心里既郁闷又无奈,叹了口气,沉默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