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当老朋友的交手(1 / 2)
回复消息后,林真秀收起手机,压制着心头的怒气,不断告诫自己,“边上是后藤,前面是津田课长,还有亚洲大洋洲局和文部科学省的几位课长,揍他引来关注就不好了。”这才勉强克制住按住易旭暴打一顿的冲动。
富樫奈绪子等人不明所以是因为掌握的信息不足,他却是什么都知道,很容易猜出原因——无非是易旭来到现场,看到乃木坂46的表演,紧急让田义和补上的,以讨好和他有关的那几个姑娘,间接讨好他。白石麻衣和卫藤美彩前后发过来的消息中提到的配音角色也是同样性质,本质是送给他的礼物,给他攻略某个成员用。
然而,这种做法完全是马屁拍在马腿上——以前哪些成员和他有关系,无论在运营中还是在成员里都处于混沌状态,有的知道,有的不知道,有的知道这个,有的知道那个,没人知道全部。现在只用了三束花就把白石麻衣和卫藤美彩暴露在所有人面前,甚至还令这两人彼此间很难再装傻下去,再附送一个“你猜你猜你猜猜猜”游戏,让其他成员多了一个余暇时可以长期八卦的话题,怎能不让他恼火?
更让林真秀气愤的是,自己还被冤枉了——我和松村沙友理一点关系都没有,凭什么因为一束花担上虚名?就算白石、堀明白没这回事,卫藤和生田可不清楚,其他成员也不知道啊。
想到这里,他就更加头疼,更加火大了,但也不得不改变原先打算冷处理彼此关系,从减少往来直到断绝关系的做法,想了下,在Im上发了条消息。
“等会儿结束了,我们找个地方聊一会儿。”
“好。”
熬到20点半左右,课长们起身撤离,两名下僚恭送到领导至代代木公园门外,目送他们离开。林真秀对后藤兼辉说自己还有点事要去别的地方,挥手作别后在夜色和秋风中漫步向东,进入代代木地铁站附近一家名为mUJo的居酒屋,找了个双人位坐下,在Im上发了条消息,接着点了烧酒和枝豆、冷奴、沙拉、玉子烧、烤秋刀鱼、虾夷鹿肉,静静等待。不一会儿,易旭掀起帘子推门进来,环视店内一眼,走到他的对面坐下。
“什么时候到的?”他平静地问,像是没发生过那些事一样。
“上午十点半的航班,下午两点半左右到成田。”
“直接从空港过来?”
“先到六本木办公室放行李,然后过来。”
聊了几句后,居酒屋的服务员将点的酒和小菜送上,他给对方倒了杯烧酒,然后举杯相敬,客气而疏远地道:“旅途辛苦。”
易旭像是读不懂空气那样举杯相碰,答道:“都来过那么多次了,以后也会继续来,习惯了就不觉得辛苦了。”
林真秀觉得这或许是想维持关系的暗示,但他不打算继续含糊下去,直接地说出拒绝的话,“那就好,我以后不合适像今天和之前那样尽地主之谊了,你能习惯东京的出差生活,我也放心了。”
“真秀……”易旭正要接话,他做了个暂停的手势,“先听我说。”等对方安静下来后,开始陈述自己的不得已。
“还记得上次聊天时,我说过有一位中国学院派前辈建议我去驻美大使馆工作几年,补上没有这方面经历的短板,以便今后争取事务次官吗?你大概没怎么相信,我那天其实也心存疑虑,后来就向另外一位美国学院派的东外大前辈咨询,他对我说,你去看下片山前辈的履历吧。”
易旭静静地听着。
“片山前辈也是中国学院派的成员,现在是驻上海总领事馆的总领事,履历在网上查得到。”林真秀看着对方,认真地说着,“你知道吗?我这次再去看片山前辈的履历,才发现原来我和他惊人的相似。”
“他入省后在bJ大学研修,我入省后在复旦大学研修。他研修结束后在驻华大使馆担任二等书记官,我研修时在驻上海总领事馆担任领事官补。他任期结束回国,晋升课长补佐,进入中国课。我研修结束回国,进入中国蒙古课,一年多后晋升课长补佐。他过了两年晋升首席事务官,调到海外广报课。我调到化交流·海外广报课,过了两年晋升企画官。你看是不是几乎一样?”
易旭眉头微皱,沉吟不语。
林真秀并没在意,继续道:“片山前辈在内阁官房副长官(事务)秘书官任上过渡一年后去了驻美大使馆担任一等书记官,然后晋升参事官,任期结束回国,担任经济局国际能源课课长,日本能源进口依赖度高达88%,这个职位因此是核心局中的核心课,非常重要。”
“我看到这里就知道那位中国学院派前辈没有糊弄我了,他完全是按照片山前辈的履历给我设计晋升路线。也对,他们两人都是京都大学法学部毕业,他自己也是从驻华大使馆的二等书记官开始职业生涯,熟稔这条晋升路线很正常。”
“然后呢?”易旭低声问。
“然后?片山前辈在课长任期结束后再次出外,先是在驻华大使馆担任公使,接着调到美国担任驻底特律总领事,今年8月调任驻上海总领事,等2019年第二个局次长任期结束回国后,应该能得到个局长的职务。”
“局长吗?”
他听得懂,笑了笑道:“我和片山前辈不同,他中间分精力去读硕士和博士了,晋升速度就比较慢,担任一等书记官时已经37岁。我不仅没有这个问题,还因为上海世博会和日中经济室升格两个机遇加快了晋升速度,后年可以担任这一职务时只有29岁,早了8年。”
然后,他继续给对方计算。
“他可以晋升局长时已经59岁了,超过晋升外务审议官时年龄不能高于58岁的上限,所以没机会成为事务次官,但我不一样,就算晋升速度从现在开始和他一样很慢,两个局次长任期结束时也只有51岁。即便再经历两个局长任期,而且先是非核心局,然后才是核心局,届时也只有57岁。”
“既在本馆担任过多个职务,又有驻美、驻华经验,履历完善;担任过两任核心课课长与非核心局、核心局两任局长,资历深厚;57岁的年龄也正合适,这种情况下,就算外务人事审议会里所有人都觉得中国学院派身份有点碍眼,也必须把我的名字列入晋升外务审议官的人选名单中,交给内阁会议审议。而我只要肯表现出紧随美国,事事敌视中国的态度,首相官邸也不见得非拦着我不可。一旦当上外务审议官,成为事务次官就是时间问题了。”
他拿起酒杯,一口干掉,叹息着说:“你知道,从企业到政府,从经济到政治,派系在日本无处不在,我也是派系中人。现在,我所属的两个派系中,中国学院派的前辈已经表态希望我勇猛精进,东外大派的前辈中,虽然有中国语专业的前辈想让我稳妥点,但也有英美语专业的前辈赞同我拼一把,那我还有其他选择吗?”
“再现实一点说,中国学院派虽然现在没落了,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撇开驻外的大使和总领事不谈,本馆内的局长级、局审议官级、课长级前辈的数量加起来远超过东外大派前辈的数量,我想要晋升,从中国学院派这里得到的助力要比本馆只有一名局审议官、两名课长、一名室长的东外大派多很多,这也决定了我不能不听从中国学院派前辈的建议。”
“所以,我已经别无选择了,只能表现出会用自己对中国的熟悉和认识为日本的利益和日美同盟服务的态度与决心。你看,这样的我还有可能成为你们的剑桥五杰吗?你不怕我这个注定会成为反华分子的人拖累你吗?”
易旭闷头喝酒,一杯下肚后,长长舒了口气,放下酒杯,郑重其事地问:“接下来轮到我说了?”
林真秀点点头。
“首先,我要和你说抱歉,但无论如何请相信,上次真的是还人情,这种事我没打算做第二次,以后不会再有类似的事发生。”
他默不作声,当怀疑出现时,真相已经不重要了,也就懒得去分辨这句话是真是假。
“你那天说的话,尤其是长远利益和蝇头小利这部分,说得很对,我报过去了,也有人听进去了,托我带给你两句话。”
易旭低声道:“第一句是,林企画官准备问鼎事务次官大概是三十年后的事了,届时,日本还会像现在一样被某个国家牢牢控制吗?相信以林企画官的汉学功底,应该听过‘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这句话。无论如何,中日两国是搬不走的邻居,即便立场各异,也该秉着‘和而不同’的态度,坦诚地进行沟通,着力构建稳定的关系。”
停了下,他继续道:“第二句是,中国人民是很念旧的,也很体谅人。这个世界并不是非此即彼,固定不变。中曾根阁下在任期间通过增加军费、突破非核三原则和减少贸易壁垒加强日本与美国的关系,但也不妨碍他成立中日友好二十一世纪委员会,最后成为中国人民的老朋友。”
林真秀听得懂:前一句是让他眼光放长远一点,做事要有分寸,免得以后时移势易,平白做了恶人;后一句是说只要有分寸,某些事可以容忍。结合起来,差不多就是揭过旧账,放眼未来的意思,让他安心了不少。
“请代我转达感谢之意,以后山高水长,有缘再见。”他举杯相敬,一口饮尽,放下酒杯后,视线投向吧台,就要招呼结账。
“稍等,我还没说完。”易旭眼明手快,一把拦住,等他转回视线后道,“除了这两句话,有人还让我带一份礼物来,作为之前冒失的道歉。”
他停下来,静静听。
“去年你不是说希望促成中日关于电影制作和公映的局长级正式外交谈判吗?外务省现在可以发询问函了。”
这个诱饵是如此香,让林真秀也不得不动心,沉默了下问:“发给哪个部门?”
“当然是外交部,办公厅会来处理接下来的事,你只要等电影局和外务省联系就可以了。”
他稍微放了点心,完全走公事流程,说明不是诱饵,但又没完全放心,试探着问:“那我该怎么回报呢?”
“不用,之前的事到此为止。”易旭答道,下意识地压低声音再补上一句,“只要坚持初心,不用联系也有默契。”
林真秀这下彻底放心,点点头,整个人轻松了不少,被对面看在眼里,立刻打蛇随棍上。
“既然这事情揭过了,我们之间的关系也该正常化了吧?好歹这么多年交情了,而且你不觉得有必要保留一个沟通渠道吗?多个朋友多条路,你哪天来中国当大使,总不想和木寺大使一样,连外交部长都约不到吧?就算接下来去美国,一等书记官要负责一个部门的业务,没点朋友也不容易展开工作,如果有人带你进入驻美的外交官圈子,是不是对工作更有利?还有,事务次官竞争那么激烈,只凭资历够吗,不需要点拿得出手的政绩?”
他心一动,脸上就有了思考的样子,落在易旭眼里,心中窃喜,又加了把劲。
“你可是学过屠龙术的,应该知道人的本质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既然从事外交工作,就要多结交国外的朋友。有句话怎么说的,如果想走得快,那就独自上路;如果想走得远,那就结伴而行,你说是不是?古人都说要‘内固根基,外引强援’,你说对不对?”
话说的虽然没错,却不想勾起了他之前的怒火。
“结伴而行?前些天差点被你坑了不说,今天又被你坑了一回,和你结伴而行怕不是总掉你挖的坑里,哪天说不定就爬不出来了。”
“前些天是我的错,这事情不是已经揭过了吗?我和你保证绝不再问和政治有关的问题。”易旭微微举手,示意投降,然后不解地问,“今天怎么了?哪里坑你了?”
“你送花篮也就算了,送花做什么?”他瞪眼问。
易旭不敢说自己这样做就是为了逼你这官僚回应我,当下痛快承认错误,“是我考虑不周。你说吧,怎么才能补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