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游---轻舟怒波峰渡2(1 / 2)
方小武扯护着公子随波漂流顺江而下,好不容易寻着一处浅滩,挣扎着爬上岸边,躺在草地之上,又吓又累,无力说话,只剩胸膛起伏大口喘息。歇息了片刻,小武一翻身“咕噜”坐起,颤着声问身边的公子爷:“公子,咱们怎么办?这些人下手歹毒,也不晓得小年、天亮生死如何了?”公子惊吓之余,江水灌了不少,翻身呕出几口清水,思索片刻撑起身体,说道:“贼人显是有备而来,此地不宜久留,咱们奔城邑人多之处,去寻官衙治所庇护。贼人以吾为目标,咱们跑的越远,他们也就越安全。生死各安天命,吉人自有天佑,走!”
二人互相搀扶,沿着江岸向上踩石穿林,费了半天功夫方才寻着一条羊肠小径,又走了小半个时辰转上大路,看看日头辨清方向,朝着北方就走了下去。
约莫捱行了一个多时辰,终于走出大山,路上行人渐多,俩人打探了一下,原来此处乃是富阳县辖地,县城还有大约二十余里。此时已至午后未时,二人大半天未曾进食,肚腹空空饥肠辘辘,好在小武腰间褡裢里藏有金叶、宝钱,落水之后并未遗失,在官道边找了一处茶点铺子,各要了一大份汤饼,狼吞虎咽,风卷残云,连汤汁喝的都是一滴不剩。吃饱喝足,精神一振,二人加紧步伐向着富阳县城奔去。
富阳县乃是江南重镇千古名城,天阙一朝经济繁荣,其地处水陆要处,是以商贸发达人口稠密。二人经东门入城,青砖铺就的街道整齐干净,两旁店肆林立,门口每隔十余尺植垂柳,微风拂柳,甚是凉爽。他们顾不得闲逛,打听得县衙就在城中西大街中段,便寻路而去。这座古城东西长南北短,城中心有一座三层钟楼,二层悬有一口生铁巨钟距今已有一百多年历史,每日卯时撞钟九响,响彻全城唤醒民众。
公子与小武心中有事,脚步匆匆,行色惶惶,恰恰来至钟楼脚下,正要穿洞而过。忽然,从楼下呼啦啦拥出七八个闲散泼皮,为首一个壮汉,三十五六岁年纪,敞胸露怀,布巾包头,光脚草鞋,一部絡腮胡又黑又密,粘着些酒渍饭渣,满口黄牙,指甲缝里塞着黑泥,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气。他身旁体后跟了七个二三十岁年纪的泼皮无赖,俱是捋?挽裤腰缠麻绳,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这群人突然出现拦住去路,方小武向前紧跨一步挡在公子爷身前,开口喝斥:“乃等何人,为何挡住咱们去路?”“呦呦呦,真是贵人多忘事啊,前儿半月,在余杭郡猫眼儿弄堂富贵赌坊,公子爷侬一掷千金豪气干云,怎么这才几日,都不记得咱爷们啦?”“胡说八道,我们公子爷什么时候去过那拎不清赌坊?”“这小哥儿,那日侬可不在现场,公子爷一把抓起三颗描红骨骰就这么一掷呀!哈哈哈~”这厮一边口沫横飞的乱喷,一边右手比划,虚空一抓向地下虚掷,得意洋洋,黄牙暴呲。此时,他旁边一个瘦小猥琐的山羊胡子接话到:“嘿嘿,那一天吾可是在旁边瞧得分明,乃家公子石板上摔乌龟,想和咱们朱三爷硬碰硬,一把骨骰掷下,可是输了个浑身精光,还倒欠三爷三千文。那日签字画押说好回家取钱,今儿在这碰上了,那就欠债还钱吧!”他一语话落,一群泼皮一起鼓噪起来:“还钱!还钱!”“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公子哥,玩得起,输得起,今儿就掏钱吧!”“今儿个再不还钱,将乃扔到江里喂王八去!”“喂王八轻饶了他们,看他们细皮嫩肉的,送到青楼做杂役去!”“冯四条恁这主意忒好,姚二姐一定欢喜的不得了!”
一群无赖脏言秽语的胡说乱讲,直把个方小武气得是七窍生烟,一跺脚就想动手。旁边公子却一拽他衣角,示意他不可造次。从这些人突然拦住去路,而后无事生非,蓄意挑衅,他就未发一言,心内却紧张万分,脑海中盘算了半天,“今日之事实在是蹊跷,上午江上遇险,贼人下手歹毒;奔逃至此,却又被这群闲汉寻衅滋事,他们如是偶遇谋财倒是好办,若是刻意为之,则专为害我而来,需小心周旋,逃出生天。”
一念至此,他倒是镇定下来,双手抱拳,向着朱三一拱手,“这位朱爷,今天出门匆匆,我们俩人身上并未多带金帛通宝,改日一定派人奉上贵府。”“哈哈哈!公子爷侬认账就成,那就跟咱爷们走一趟,让侬这小厮回家取钱来赎侬!”说着伸出手臂便来抓公子手腕。
蓦然间,公子大喝一声:“小武,快跑!”转身拔腿就跑,小武紧随他身后撒丫就跑。几个泼皮先是愣怔了一下,然后喊叫着就一窝蜂追了下去,街道上店铺里行人倒是不少,可是眼见这一群人追打狂奔,前面两个衣衫不整发髻蓬乱,后面八个泼皮无赖打扮喊打喊杀,却是没有一人赶伸手相帮。公子和小武埋头狂奔,穿街越巷翻墙跨桥,累的是气喘吁吁,却终究还是在一条僻静巷子里被追赶的泼皮扑倒在地,扭打挣扎了半天,最后被用麻绳布带牢牢捆住,嘴里塞入麻核,兜头用两只麻袋罩住,口子一扎扔入两个大箩筐里,竹篾盖子扣好,一条竹竿穿过搭扣,前后两人扛上肩头,晃晃悠悠箭步如飞出南门朝城外奔去,剩余四人紧随其后。
富阳县三面靠山,一面临江,正所谓风水堪舆学所讲“前有罩后有靠”,这城南所靠之山名为富春山,绵延百里,植被繁茂。这一波人抬着二人,脚步迅捷,行了约小半个时辰,来到山脚下一片密林深处,为首的朱三喊了一声:“止步,就这儿啦,动手!”就见扛人的四个盘腿坐在地下休息,跟跑的三个傢伙拿起随身携带的铁锹在地下挖起坑来。片刻之后,那四人也动手帮忙,约莫两刻钟功夫,一个五尺多深的大坑被挖好。朱三嘴巴向两个萝筐一努嘴,冯四条上前“咣!咣!”两脚将萝筐踹翻在地,装着公子爷和方小武的麻袋包从里面翻滚而出,其他人做势就要将它们踢入大坑中活埋。忽然,留着山羊胡子的傢伙凑到朱三耳朵旁嘀咕了几句,这当家泼皮闻言略微点头,将右手向空中一举,喝令:“伙计们,且慢动手,姚老毛提醒吾,就这么埋了不搜搜身,若将金钱细软也带下黄泉岂不可惜?且将他们拖出口袋,仔仔细细摸索摸索。”
这帮傢伙害人就为谋财,适才在城中捉人要避人耳目,是以手忙脚乱,无暇细致。这会儿已至申时,日头西坠,深山密林鬼影儿都不见一个,他们嘻笑谩骂神清气闲,将二人从麻袋中揪出,却不松绑,只在身上腰间细细掏摸,不一会儿搜出金叶子六片,天阙通宝百十文,墨玉吊坠一个,青玉短笛一支,白玉酒杯一盏。
朱三手捏酒杯放在面前斜眼对着夕阳细致赏玩玉色,嘴里喃喃念叨:“这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儿身上还真是有些好玩意儿呀,嘿嘿~嘿嘿~”忽然间,躺卧地下的公子爷剧烈扭转身体,脚蹬腿抽不停挣扎。
山羊胡子姚老毛对他说:“三爷,这厮似乎有话要说,咱们听听他讲什么?”朱三略微沉吟,点了下头。
公子眼上黑布乍被扯开,阳光照射一阵刺痛,眼泪瞬间流出,他被裹塞在萝筐中蜷缩半天浑身酸麻不已骨头都快散架,此刻嘴巴里的麻核一被取出,他双手反绑在后随即弯腰不停干呕起来,众人围成一圈,看着他并不说话。
公子呕吐片刻,凝聚了下力气,挺直腰杆,目光如炬,望定朱三,突然大声开口喝问:“朱三,倷知道吾是何人!”他这一问语音响亮,语气肯定,朱三蓦然被问,打了个愣怔,看他的眼光却是倏忽飘开,面上神色不尴不尬。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尔等居然敢干这谋财害命的勾当,还有没有王法!尔既知吾是谁,还狗胆包天要来害我们,不怕死无葬身之地吗?”
听了他这番质问,其余人等不禁满面狐疑,目光均盯到了朱三身上。朱三此刻脸上红一阵青一阵,眉头紧拧,神色犹豫却只在瞬间,牙关一咬,吼叫道:“小兔崽子,欠债不还钱,那就拿命来偿,兄弟们,动手!”
看到老大发怒,几个泼皮也不敢发话,在姚老毛和冯四条的带领下将公子爷和方小武推入坑中,复用布带蒙上眼睛,也不顾公子骂不绝口,小武扭曲挣扎,挥锹铲土,便要将二人活活埋葬。
红壤渐渐覆盖二人身体,公子紧闭双目,此刻反而心宇澄清,心说:“吾命休矣!”神智渐渐迷离……
恰恰此时,忽听得头顶松树上面传来一句清脆的声音:“谋财害命,狗胆包天!”声音虽不大,却不啻于惊天炸雷,吓得八个贼人是魂飞魄散。
朱三仿似被毒蛇咬了一口,“腾!”的蹦了起来,“谁?谁在那里?”说话间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刀来握在手中,其余泼皮无赖也纷纷抄起傢伙,向着松树围拢过来。
“咯咯咯咯!随便一句话,吓死侬这帮儿臭无赖!”
众人抬头仰望,但见一人合抱的松树顶枝干上坐着一个身着绿衫的少女,她高高在上看不清面目,何时上去无人知晓,但见一条绿色的丝绦自上垂下,飘飘摇摇。
领头的朱三闻声先是一惊,自己干这害人勾当,费这许多心思,远远跑到这偏僻地方,就是为了神不知鬼不觉,岂料会被人发觉,心头惊诧不已。待到看清乃是一个小姑娘,心下稍安,一个丫头妮子能掀起多大风浪?
他还未开腔,身旁众人已是油腔滑调喊了起来,“小姑娘,什么时候跑那个地方坐着,快跳下来,大爷接着!”“妞儿,荒郊野外的,快下来让爷护着侬!”“小囡儿,呆那儿甭动,大哥上来抱侬下来!”““女伢子,侬快下来,不然大爷砍树了!”
这帮子无赖污言秽语的正喊叫的欢,忽然间“唉呦!”“噢呦呦!”“呯!啪!”“噗,噢呦!”“他奶奶的,出手忒狠些!”
原来是姑娘恼他们出言不逊,摘下松果向下投掷,她居高临下有的放矢准头奇佳,砸的一众泼皮鬼哭狼嚎。朱三一看如此架势,担心夜长梦多,三角眼寒光一闪,顿起杀机。他向冯四条使了个眼色,低声下令:“老四,给我把她射下来!”
冯四条看老大发令不敢怠慢,从腰间取出一把弓弩,藏在他身后偷偷瞄准树上绿衫姑娘,扣动扳机,连环发射。
此刻日头西沉,林中树木茂密,阳光丝缕射入,光线昏暗,待到树上的姑娘蓦然发现二支弩箭射来,不禁惊惶失色,已然吓得忘了躲闪。她小姑娘家原本是玩笑戏弄他们,绝没有想到这贼人会对自己暗下杀手,眼瞅弩箭将至面前,面色惨白双眼一闭,情不自禁大叫一声:“大哥哥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