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四章 山穷水尽（1 / 1）
黄虎张献忠完了，这个消息太突然了，打得李自成一下子手足无措，又不能在神兵地盘上发作，不用想都知道，西北两大造反势力，现在只剩下自己那几万人了，官军必然会乘胜向自己压迫过来，形势变得极为严峻，若是此时再不自量力进攻神兵卫，那等于是自投罗网，得赶紧回去捋一捋这个乱局，李自成顾不上还有两辆车没有装完，指挥十几个人留下来看顾好剩余的粮食，带着十几车粮食还有一些肉食蔬菜什么的，急匆匆赶往吊桥处。
一个时辰说快不快，说慢也不慢，他们从乔装进来，观察守卫情况，到填饱肚子再买粮装车，不知不觉间竟然超过了一个时辰，十多里外的刘芳亮心急如焚，但又不能违背闯王命令，已经开始做撤退打算，而另一个农民军将领刘宗敏则看着燃尽的香灰，不等了，闯王必然碰到了麻烦，我们不能坐以待毙，把手一挥，令先锋将领率五百骑兵冲向神兵卫，自己率一千五百多士卒准备跟进，战鼓给老子敲起来，眼前不过是脱光了衣服的女人，根本经不起老子奋力一击！
还没到大铁桥处，就听前面人群骚动，争相呼喊“流贼来了！流贼来了，大家快来看啊”远处烟尘四起，近处却是许多百姓放下了手里的活，不好！一定是刘宗敏耐不住性子，发动了进攻，，一般大明百姓见到匪盗来袭，能逃多远逃多远，来不及逃的不是关门闭户瑟瑟发抖，就是硬着头皮迎接王师以保性命，奇怪的是，神兵卫大街上触目所及的商贾百姓非但不往跑，绝大部分竟然往前拥挤，好像争着去看什么难得的神迹一般，真是见了鬼了，高一功拉住了一个身边跑过的伙计，问道“这位大哥，前面有人喊流贼攻来，为何大家不躲起来，反而往前挤？难道不怕流贼刀枪无眼吗？”被拦住的伙计一脸的无奈，“这位兄弟，第一次来神兵卫吧？！你看那烟尘，一望便知是两三千土匪，神兵卫别的不说，对付几个山野流贼，那是快刀切菜，这点人就是来送死的，赶紧找个高处观看，晚了就看不到神兵痛打落水狗的场面了”说着就想挣脱高一功的手，高一功也是急了，立马从身上摸出了散碎银子，塞了过去，“你是说神兵卫对付几千流贼不费吹灰之力？”看在塞过来的碎银子面上，这个伙计才勉强挤出了一点笑容，“这个是自然，三年来周围觊觎神兵财富的土匪不要太多，每次来偷袭都被打得尸骨无存，记得就在去年一万多土匪来袭，从早上才打到午时不到，全军覆灭，现在还有上万人在石矿做苦役呢，就现在这点人马，恐怕一刻钟都不要就灰飞烟灭了”高一功和李自成听了脸色煞白，“那这几次神兵卫伤亡如何？我等过来也没见神兵有多少防御，真能挡住流贼进犯？”“哈哈哈哈，这位兄弟，神兵卫打仗根本不用刀枪，十几回剿匪也没见死过一个人，受伤的也都是追击之时自己扭伤的，别在这墨迹了，来来，某带们去一个好地方，保管可以让你们看得清清楚楚”说着就拉起高一功朝一个楼宇跑去，李自成吩咐了一下亲兵押好粮食车，也跟着一路小跑爬上一座四层楼，反正街上已经戒严，想出去也出不去，不如就看看神兵卫如何对付自己手下那些兄弟吧，不知道用什么话来自我安慰，自己看自己人进攻，还站在敌人的立场上，这特么到底算什么事啊？
吊桥已经被高高吊起，出不去也进不来，李自成内心焦急，却毫无办法，只能跟着众人来到一处临街的五层大楼，此时上面已经站满了看热闹的人群，数十个城管在维持秩序，左右一看，几幢五六层的大楼上都是人群，远处烟尘弥漫，显示有大股人马来袭，而楼底下隔着壕沟三四十步，都是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圆帽短打扮火铳兵，所有百姓商贾都被隔断在三四十步距离不得上前，那些不起眼的“粮垛”后面缩头缩脑都是士兵摸样的人，不象大明军队那样排成一列列，刀枪并举，高声呼喝，反而像是很猥琐随时准备逃跑的样子，有的甚至直接趴在地上，真让人匪夷所思，李自成注意到，很多面对壕沟的窗户里也伸出了许多火铳，这样的军队，在自己这些老造反眼里一个冲锋几乎就能全灭了，难道神兵所谓神迹都是如此猥琐怕战吗？可看左右几幢楼和底下少说也有数千人在看热闹，他们就不怕对面冲上来一顿砍杀？这里面有古怪，我怎么总有种不好的感觉？
说时迟那时快，也就眨眼的功夫，一群骑兵显出真型，看起来声势浩大，其实打过仗的一眼就能看出来，不过几百骑兵分散开造成的气势，李自成看周遭的百姓，竟然都在叫好，仿佛对面凶神恶煞不是冲他们来的，而是个马戏团来表演一样，事实也的确如此，一千步，八百步，六百步，五百步，下面不知谁喊出了听不懂的口令，骤然间，无数的爆竹声响起，直接让所有人耳朵暂时失灵，难怪很多小孩第一时间被家人捂住耳朵，这爆豆般的巨响一般人真扛不住，响声过处，刚冲进四五百步的骑兵犹如被一道无形的绳索绊倒，连人带马扑出几十步远，大家站在五层楼上看得一清二楚，眼尖的好能看到马身上人身上冒出的血花飘散，本来彪悍的旗帜队伍一下子被狠狠砸在地上，后面的还在不断跟进扑倒，几百骑，不过才须弥之间，连人家那道细绳索围着的栅栏都没冲到，一箭未放，在乒乒乓乓震耳欲聋中，纷纷栽倒在地，周围百姓大声叫好，更有人在呼喊“你们看，这次连铁丝网都没冲到，来的太少了”真特么邪门了！李自成脸色煞白，汗都流下来了，还得假装笑嘻嘻的样子，刘宗敏手下数百精锐骑兵，连人家围栏都没碰到，就被连珠炮一样的火铳打没了，明军的火铳竟然能打这么远？不可能啊，自己和他们打了十几年，从来就没见过打这么远的火铳，这玩意三五十步还有些威胁，百步以上就是个烧火棍啊，他还注意到，下面的火铳似乎可以连发，乒乒乓乓的声响就没断过，还可以听到哒哒哒哒几十处连续的暴响，直到一瞬间，火铳声突然一下子消失，整个世界忽然安静下来，而周围的百姓则跳起来高呼，放眼望去，围栏外面，一片狼藉，除了几十匹失去主人的伤马在悲鸣，几十个伤兵在那哀嚎，到处是死人死马，横躺在那里，高处尤其看得清楚，刀枪剑戟洒落满地，这才多长时间？刚刚还气势恢宏，不可阻挡的骑兵，现在大部都躺在地上呢，后面几十骑慢了半拍的骑兵已经收住了马缰，望着眼前的惨象不知所措，而更后面跟上来的数千步兵也已经放慢了脚步，显是被眼前的景象吓到了，完全停止了嘶喊，举着刀枪的手不由自主往下垂，当中间一面刘字大旗迎风飘扬，可惜和刚才数十面旗帜完全不可同日而语，现在只剩下两三面还竖立着，显得格外凄惨。
片刻都不到，后面又有数百骑兵数千人追了上来，不过这些骑兵并没有和刚才那些躺在地上的送死鬼那样直接扑上来，而是绕着数百骑兵的尸体观察了一番又退了回去，这是刘芳亮获知刘宗敏不听号令突袭之后赶来的，望着眼前数百精锐骑兵死伤遍地，他无话可说，劝住了还想用强的刘宗敏，别看对面神兵卫看不到一个士兵站着，光眼前这个样子就不是你我数千人马可以攻破的，赶紧回去吧，能守住大营就不错了，要是再晚些，他们冲出来，今天我们谁都别想活着回去了！
刘芳亮的担心绝对正确，若是两个刘的数千人全冲上去，几乎没人能活着回去，是穿越者对闯军还存着一点劝降的想法，要是他们真的是大明的土匪，现在绝不会让他们站着说话，而此刻神兵卫看热闹的数千百姓则在高呼“上来啊！上来啊！这群傻子在干嘛呢，还不赶紧冲上来？老子还没看够呢，冲啊！”真是不嫌事大，一个劲在为踯躅不前的两个刘打气，混在人群中李自成则是心跳加速，呼吸困难，感觉自己马上要晕倒，短短几个呼吸，数百精锐，连人家面都没见着，全去酆都城报到了，小看了！小看了！底下这些不起眼的土垛，所发挥出的威力太巨大了，不用看，神兵卫一个都没伤亡，自己几百人报销，咚咚咚，几声沉闷的声响传来，几枚肉眼都能看到的蛋蛋飞出，远处两面刘字大旗处轰轰炸响，火光可见，十几骑数十人被炸飞，这是新军见这些流贼犹豫打响的迫击炮，催他们赶紧滚，别再找不痛快了，果然几声巨响之后，数千人马惊慌失措，纷纷开始向后撤退，高楼上看这些一览无余，李自成身上的气仿佛一下子被抽光了，要不是几个亲兵迅速搀扶，他当场会瘫软下来，不是因为惊吓恐惧，而是太不可思议了，超出了自己所能理解的范围，脑子一片空白，没有城墙，没有整齐排列的军队，看不见刀枪，却在一霎那间灭了几百骑兵，尤其周遭百姓好像司空见怪，感觉很正常，唯独自己感觉太不正常了，这说明什么？说明人家神兵卫根本没把义军几千几万人放在眼里啊！眼前的两个刘不过是来给所有人助兴的，无偿演戏的。
刘宗敏终于感觉到了眼前恐怖气息，而刘芳亮已经在退却，回去吧，对面挑衅欢呼也只能当没看见，片刻都不到，自己几百人灰飞烟灭，甚至都不知道怎么倒下去的，光几枚开花弹就炸飞了几十个义军，再上去的话，凶多吉少，先回去再说吧。
看着眼前慢慢退却的义军，新军还保持着战斗姿势，直到指挥官哨声吹响，警报解除，吊桥又缓缓降落，没有一个新军战士跨过吊桥去抢战利品，只有远处的周至县城打开了城门，一队队骑兵蜂拥而出，这都是安排好的，每次有不长眼的土匪强盗来偷袭，都是被神兵卫干掉，然后由周至的五千骑兵打扫战场，一个个脸上兴奋难耐，又有马肉吃了，别急，这满地都是，足够神兵卫周至县百姓一人分块肉的，你，你，那边还有，那马伤了，给它个痛快！还有那几个半死不活的流贼，先押去县城，石矿那边还缺人呢！
李自成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回来的，没人拦着自己，没人多看自己一眼，百姓们都在等着分马肉呢，一行人十几辆粮车，根本没人在乎，经过正在分拣战利品的明军身边，也没见一个人过来询问，仿佛他们不存在，李自成心里在滴血，地上躺着的都是自己老营弟兄，一张张脸都那么熟悉，要不是周围都是明军，他此刻恨不得抽刀相向，拼个你死我活，几个亲兵明显看见了熟悉的人，手脚慢了点，被队长和高一功使劲推攘，才不至于露出破绽，几百步的小规模战场，一行人仿佛走了一个时辰般，这哪是偷袭？完全是给人送菜来的，亏了才几百人，要是几千人全拥上去，现在自己更难看更难走，或者真要再次遁入商洛山中了。
李自成病了，病得不轻，几个义军将领束手无策，损失几百精锐算不上什么，可一起出去的高一功刘宗敏刘芳亮却似换了个人一样，闭口不谈那天的小规模战斗，十几车粮食发下去，又陆续拖来了一千多石，够一万五千人过个十天半个月的，亲兵队长又带了银两去购买了些，没人阻拦，也没人盘问，义军营地一片死寂，将领不说，不等于回来的几千人不说，什么鬼神莫测，什么雷电交加，什么电光火石，什么天上宫阙，传的沸沸扬扬，结合几路哨探的证实，义军碰到了前所未有的神仙对手，所有人都知道了，现在没人再敢叫嚣进攻，都在盼着闯王下令撤回商洛，还有一部分人数大概在千人左右失踪了，不用想都知道跑了，高桂英很是焦急，闯王躺在床上不说话，张献忠全军覆灭，还是听自己侄子说的，时间不等人啊，官军腾出手来，下一个目标一定是闯王，无论如何都要迅速做出决断才是，是突围还是怎么的，得赶紧啊。
第三天，李自成终于开口说话了，三天来他把侄子一只虎李过的信又拿来看了又看，上面写的内容都快能背出来了，以前只认为侄子被胁迫，写了些胡言乱语，可三天前自己亲自走一趟神兵卫，才知道侄子所言非虚，短短一个多时辰，自己仿佛梦游了一次天宫，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不可思议，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人对于自己熟悉的事多半会有习惯性思维，也不会手足无措，而对于从来没见到过的食物，必然产生无力感，李自成现在就是如此，进攻是不可能了，光那些震耳欲聋的巨大声响，就足够让义军兄弟畏缩不前了，战马牲畜都经不起如此恐吓，据说已经有上百匹马精神萎靡，不吃草料了。
现在义军所处的环境很清楚，北面几十万秦军虎视眈眈，西面神兵卫加上甘肃边军，东面几个明军总兵也不下于几十万大军，南面秦良玉消灭了张献忠，必然挥师北上，盘踞在商洛一带的义军不过四五万人，已经是瓮中之鳖，短短两年不到，从气势如虹四五十万人马，大有逐鹿中原的形势，急转直下，而官军非但没有大损失，反而越来越强，不用那些将领提醒，就知道造反事业跌入了从未有过的低谷，从大量逃兵就可以看出，义军内部不稳，好多人丧失了信心，究竟是该继续造反大业还是接受李过的建议归顺朝廷？高一功是清楚知道神兵卫火力的，看着平淡无奇的几十个蹲堡，义军几百骑就是无法靠近，那乒乒乓乓爆豆一样的声音至今都在耳边震响，好多隐藏在屋宇间巨大铁车，更是让人不寒而栗，就是周至县城里的几千官军骑兵，也是全身铁甲，长矛铁弩，刀光闪闪，一看就知道和以前遭遇的铁人官军差不多，义军想要攻破等于痴人说梦，说白了这次闯王奇袭周至基本就是以卵击石，所以他已经和高桂英他们说过，不要等白干兵追杀过来，要么投靠官军，要么赶紧撤离另谋生路。刘宗敏还不服气，表示再给他数千人马，一定杀得对面片甲不留，当然语气已经没有以前那么骄横了，刘芳亮全程看到了敌我双方交战过程，连对方的边都没摸着就被打了个稀里哗啦，那连珠炮的惊天震响，到现在耳朵还嗡嗡直响，好多马匹受惊不吃不喝，就这样还想再去冲击，那是老寿星吃砒之霜不想活了，当下站出来阻止刘宗敏的冒险，李自成挥了挥手，让他们都不要争了，他得静一静，只留下了高桂英，高桂英明白闯王自冲出商洛山，转战湖北等地，到如今这个局面，心理落差太大，一时接受不了，如果说前几年和官军厮杀各有胜负，即使十八骑逃进商洛山，也没有丧失东山再起的斗志，可现在，走一趟神兵卫，她却看见丈夫眼中不屈不挠的神采消失了，有的只是落寞和无奈，反复高一功刘芳亮他们，才多少清楚了发生了什么，完全是一种不可抗力横亘在他们面前，李过的劝降书说的没错，神兵卫不是他们能触碰的存在，说是神仙一点不为过，该说的话都说了，什么胜负乃兵家常事，什么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等等，但所有人都明白，那不过是自我安慰而已，好多人亲眼看到了差距，作为全军统帅的李自成更明白，那意味着什么。
李自成挣扎着爬起来，他还想再去一趟神兵卫，太多的疑惑需要一个解释，搀扶他的高桂英死活也不同意，上次已经是天大的冒险，现在再去等于羊落虎口，她不能失去丈夫，甚至心里涌出了退隐归田，隐姓埋名过日子的念头，反正无论如何不能让闯王和大家再去冒险，李自成长叹一声，知道事不可为，在一意孤行，恐怕下面都要离心离德，就这样吧，他唤来高一功，要他再去购买些粮食回来，同时命令义军收拾行装，再撤退十里，那意思很清楚，这是要撤回商洛去再做打算了。
又是两天，高一功买粮并未有阻碍，一如以前，没人怀疑刁难他们，或者说是神兵卫在故意放行，神兵卫各种新奇装备，神鬼莫测的举动，繁华富庶的景象，都一一汇报了李自成，包括仔细观察没有官军追来，这让李自成更加清楚一点，人家不是不知道自己就在几十里外，毕竟两万人呢，再怎么藏也藏不住，也不是怕了他，更不是无力一战，而是不拿他当回事，或者在等自己认清形势，或投降或撤退，总之没把义军放在眼里，什么叫无力感，什么叫敌我悬殊，这就是了，不过有一点他还是清楚的，那就是神兵卫确实和大明官军不同，不落井下石，不扣留购粮队，就证明他们不想赶尽杀绝，隐约透露出希望自己接受招抚的意思。
还是先撤回商洛在做计议吧，想要让他投降官府，内心真接受不了，李自成刚打定主意，还没等他发布命令，后面的哨骑传回来一个让所有人心惊胆战的消息，袁宗弟田剑秀归顺了朝廷，白杆兵秦良玉部已经占据了老窝商洛城，这个晴天霹雳瞬间雷倒了所有人，比死了爹妈都难受，全军顿时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乱了，高级将领之间更是互相猜忌，交头接耳，本来还在准备回撤的李自成犹如当头棒喝，愤怒之情表露无疑，桌椅板凳被他劈了个七零八落，直娘贼！几十年的兄弟，竟然毫不犹豫背叛了自己，他现在真恨不得亲手斩杀了这几个叛徒，双重打击，不，是多重打击，现在他看手下将领的眼神都不对了，看每个人都像是随时将自己捆绑押送作为给官军的投名状一样，太特么意外了，当年十八骑逃入商洛山中也没有今天那么胆寒心颤，这就是自己人给自己背后插了一刀！山穷水尽，山穷水尽，苍天啊，老子真的不服，不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