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三更君(1 / 2)
巡检司正厅, 上座是冯雨岩老将军。
俞星臣将霜尺的招认,他们所推算的来龙去脉都讲了一遍。
他的口齿明白,条理清楚, 冯雨岩微微点头。
“这么说,真凶就是这叫霜尺的娼女, 在那两家妓院出事之时,她也并无不在场的人证大有机会前去作案。”
俞星臣道“是, 已经紧急派人却追那所谓云州的李麟,按照脚程,此人应该刚出京畿地界,按理说一两天便能找到。”
冯雨岩沉吟道“如今最要紧的是将她的证供记录清楚, 她的情形如何”
“太医院的杨太医正看着,暂时还无性命危险。”
“这就好,让她如实招认,怎样杀害的两名花魁以及各疑点都解释清楚便可。”
俞星臣听到这里,隐约听出了一点不同的意思。
冯雨岩却不动声色道“对了, 那顺天府的孙衙内, 还有曹校尉之子还在司内问明口供便许他们离开吧。不必牵连无辜。”
“是。”俞星臣顿了顿“吏部闻侍郎府公子的口供并无。”
“闻北蓟的身体不好, 先前就在门口发病,等他情形稳定了或许再补上, 也或者不必, 毕竟此事跟他无关。”
俞星臣看了眼老将军, 见他垂着眼皮, 似正寻思什么。
“老大人, 现在只有一点,薛参将还觉着此事有异,他怀疑霜尺并非真凶。”
冯雨岩皱眉抬头“十七这还有什么可怀疑的, 相貌跟画像一致,又有亲口招认,又几乎是捉了现行。他又弄什么”
俞星臣道“因为之前到巡检司报信的那顾瑞湖的小厮并未找到,薛参将怀疑那人的身份。”
冯雨岩的目光涌动“胡闹,跟随顾二公子的人那么多,也许报信的那人并未回去,跑到别处去了呢他总是这样异想天开。”
俞星臣欲言又止。
冯雨岩道“这案子本是寻常花魁被杀,如今更把漕运司牵扯入内,偏偏还有孙,曹甚至几位。再拖下去恐怕更不好看,当断则断吧,你回去,叫十七莫要胡闹,不要平地生波”
俞星臣自上厅出来,正自往回,恍惚见一道人影往外去了。
他驻足的瞬间,灵枢道“那看着像是小侯爷。”
俞星臣一个激灵“看看他往哪儿去”
灵枢闪身去后,俞星臣自行回厅,他的副手忙来禀告“方才小侯爷去看过那个娼女,正她已经醒了,也不知他说了句什么,那娼女忽然情绪反常,叫嚷什么不是”
俞星臣转去看霜尺,正见顾瑞河在问她“薛十七跟你说什么了”
霜尺靠在床边,一手遮着脸,恍若未闻。
杨佑维在旁边,担心顾瑞河再度动手,不料顾大公子这次还算克制“你方才说不是,不是什么不是你害的瑞湖,或者”
霜尺道“别说了。”
顾瑞河道“我为何不说你害了我弟弟,我一定要查个明白,不管是你或者另有真凶,我谁也不会放过。”
霜尺放手,缓缓抬眸“我就在这里,那你动手啊。”
顾瑞河一怔。
霜尺却向着他展颜一笑“不敢吧大公子我都已经招认了,你偏偏听那个十七爷的话,不敢动我一根汗毛,你这么听话,怎么给你弟弟报仇呀,你这会儿若杀了我,我还能赶上他,叫他死的不那么孤零零的,可惜你外强中干,不顶用,我真替他可怜。”
顾瑞河被气的脸都红了“你”
霜尺却猛地一把攥住了他的领口,将他往跟前猛地一拉“动手啊,你还等什么”
顾瑞河冷不防,被拉的向前,两个人几乎脸碰着脸了。
不知为何,顾大公子竟没有立刻推开她,或者真的动手。
旁边的杨佑维看呆了。
俞星臣在门口看到这里,轻轻咳嗽了声。
顾瑞河才仿佛反应过来,一把将霜尺推开,却听到她闷哼了声。
他吓了一跳,才醒悟到自己方才推得好像是她胸前伤处,低头一看,手掌心果真有些许血渍。
“我不是”他下意识地想要道歉,话到嘴边又忙止住。
霜尺疼得脸都白了几分,她却咬着唇,毫不在乎般呵呵地笑“死不了,你的手太轻了。”
顾瑞河抿唇,转开头去。
俞星臣走到跟前。
他先看向顾瑞河“公子可否先退避。”
顾瑞河同他对视片刻,又看了眼霜尺,竟没有再说什么,拔腿出外。
俞星臣又看向杨佑维,杨太医起身,退了出门。
室内再无别人,俞星臣看向霜尺,却见她因为疼,正微微地发着抖。
俞星臣道“先前小侯爷说,你这手法不像是自戕,倒如同寻死。”
霜尺半闭着眼,冷笑不语。
“我本半信半疑,现在看来竟给他说中了,你真的是在给什么人打掩护”
霜尺似乎一忍再忍,却还是开了口“我没有。”
俞星臣道“那你不如告诉我,小侯爷跟你说了什么”
他等了片刻,见霜尺没有回答,便道“你最好如实告知,因为我方才见了我们旅帅,已经决定就此结案,我跟旅帅都不愿意节外生枝,想必姑娘也是一样。”
霜尺有些惊讶地看着她,俞星臣又道“但我方才回来的时候,小侯爷已经出衙门去了,我猜的不错的话,他应该是找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姑娘该知道他去哪儿了吧。”
霜尺的嘴唇开始发抖,看得出她是在竭力隐忍,就仿佛她要忍得东西,比她身上的伤还要更疼。
俞星臣最擅长攻心,他声色不动地“我不知你要护着的是谁,但你若不告诉我,小侯爷便去找他了。以十七郎的脾气,你该清楚后果。”
霜尺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不,不是”她伸出双手捂住了脸“天啊,为什么不让我死”
俞星臣沉默“霜尺姑娘我不管你有什么苦衷,你要为之打掩护的人,可是个十恶不赦、屠杀了两名花魁的人,而且他还害了王六,还有如今正在衙门的王蟾,对于这种人,你觉着值得吗”
“不,”霜尺颤声,她放下手“他并不是那种十恶不赦的冷血之人,他原本没想害他们”
她似乎怕泄露更多,进退维谷地停了下来。
俞星臣道“你说他原本没想,可他毕竟是害了。如果王公子救不了,这就是四条人命。”
“不是”霜尺摇头,声音很轻地“就算不是他,王六也是必死”
俞星臣着实地意外了。
闻北蓟被带回了府里。
书房内,闻侍郎看了眼这个儿子“先前因你身子弱,并不逼你学文习武,只叫你悠游自在,如今看来好像太过放任你了,怎么竟掺和到那种案子里去了”
闻北蓟低着头,不言语。
闻侍郎看了他一会儿,叹道“算了,回去吧。这两天不要出门,外头很不太平。”
“父亲”闻北蓟抬头。
闻侍郎才拿起书,闻言看他“何事”
“我今日见的叫霜尺的女子,她、她不是坏人,”闻北蓟鼓足勇气“父亲能不能”
闻侍郎的眉峰皱起“此人已经给巡检司拿住,如何定罪自然是巡检司说的算,不是你说她是好是坏,就能更改的。”
闻北蓟的眼圈红了“父亲她是、是为了”
闻侍郎默默看了他一会儿,却没有打算听下去“别说了,我还有事。你且回吧。记得好生吃药。来人,带少爷回去。”
两名丫鬟从外进来,闻侍郎道“好生伺候少爷,别叫他再出去胡混,若还跑出去,就打断你们的腿。”
闻北蓟没有再出声,跟着丫头们出去了。
等他走了,闻侍郎望着门口,轻轻地叹了口气。
天色将晚,门上有人来报,说是巡检司薛参将来寻小公子。
闻侍郎稍微寻思,命人请进来。
书房之中相见,闻侍郎打量薛放,微笑道“当年十七郎在京内,我未曾见面,近来总听有人提你,果然不凡。比扈远侯更见神采。”
薛放道“闻大人,小公子可在”
“已经入夜,他恐怕早就睡下了,白日受了点惊吓,他的身子又不好倒要让他多歇息。不知十七郎有何事跟我说也就罢了。”
薛放道“没什么大事,有几句话要跟他说而已。”
“若无大事,就等改日吧。”闻侍郎的态度十分温和。
“既然这样”薛放望着这滴水不漏的闻侍郎“大人应该知道今日巡检司新接的案子吧。”
“我当然知道,北蓟贪玩儿,竟跑到那种场合去,我先前已经痛斥过他一次,禁了他的足,以后他不至于再乱跑了。”闻侍郎说着,呵地一笑,云淡风轻“还要多谢你们冯大人网开一面,肯放他回来,不然他的病在外头发作,倒也叫人为难。”
说完了这句,他道“对了,听说之前花魁被害,已经找到真凶了。就是今日叫霜尺的娼女”
“闻大人的消息倒是灵通的很。”
“这种事巡检司并未保密,要知道也不难。唉,总算捉拿到真凶,也叫人松了口气。倒要恭喜十七郎,又破了一件棘手大案。”
薛放凝视着他“我想大人误会了,对他们而言兴许案子已经结了,但对我来说,尚未。”
“哦十七郎心里还有疑点”他疑惑地问。
薛放道“若大人肯叫我见见闻北蓟,这疑点可能迎刃而解。”
“这”闻侍郎一笑“这话从何说起。”
薛放道“我就不跟大人兜圈子了,我怀疑闻北蓟跟此事有关,今日霜尺费尽心思要保的人,就是他。”
闻侍郎脸上的笑慢慢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有点冰冷的表情“十七郎这玩笑,未免开的太过了吧。”
“是不是玩笑,还请令郎出来对质。”
闻侍郎呵地笑了“你入夜前来,说了这些不经之谈,就想让我叫北蓟出来任你恐吓,十七郎,你若有真凭实据,大可带巡检司的人上门拿人,若是没有,就请回吧。”
他说完这句,端起桌上茶杯“送客。”
薛放无视外间走进来的小厮,端详闻侍郎的脸“闻大人,你该不会早知道点什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