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神谴(2 / 2)
“你们闯进我的工厂闹了这么一通还不够吗?”他的声音中是压抑的愠怒,但他还在尽力维持着笑呵呵的声音和请求的口吻,尽管内心的恐惧让干涩的喉咙显得有些嘶哑,“呃……你们游击队是为了更好的与军队对抗才找到这里的吧,这样,你们要的我都给你们,无论是钢铁、汽车还是资金都好……嗯,我是在与政府军合作没错,但是,”他连忙补充到,“当然,在如今的情况,其他的外国商人也是如此,呃,我一点也不支持他们……”
伊凡·卡列金直直地盯着他看了好几秒钟,冰绿色的眼睛里像是有一千把剑刺出来,穿透曹的心脏和双眼。“……都已经到了这种时候,你想说的也只有这些吗?”他的语气里显露出无法隐藏的攻击性和压迫感。
“……不,不然呢?”曹呆住了,“你们不是游击队吗,不然……你们来这里还能是为了什么吗?”
“明知故问!”拉桑琪咆哮着,“你这畜生以为我们什么都不知道是吗?你这该死的家伙对那些女孩做的亏心事,难不成你连一点点的心虚和不安都没有吗?”她把拳头捏的科科作响,脖子上的青筋都爆了起来。她重重地在对着曹肥硕的脑袋打了一拳,差点把他整个人砸到地上。
“你们……就是为了这件事吗?”曹的半张脸肿了起来,但他的语气却轻松了不少。
“去你妈的!”夏洛蒂也难以再维持镇静下去,“难道那些女孩在你眼里都不算人吗?你……”她说不下去了,一激动起来就容易哭是她的弱点,即使她现在无比想要把面前这个寡鲜廉耻又麻木不仁的畜生亲手撕成碎片。
“……你们这么激动做什么啊?”曹反而笑了起来,带着一丝真挚的不解,“你们这些游击队不也一样为了自己的事业做着不少见不得人的事吗,你们有什么资格来在这里评判我?”他往地上吐了一口带着血沫的痰,“真虚伪。”
拉桑琪没再说话,她对着曹挥下斧头,却砍到了凭空出现的坚冰之上,斧刃被弹开的同时发出一声沉闷的碰撞音。
“你干什么?”拉桑琪一脸诧异地看向身前的伊凡·卡列金,“你和夏洛蒂先走吧,剩下的事交给我处理就好。”他放下举起的胳膊,齐上的坚冰也凭空消失。
“这是我的委托,不是吗?”他最后沉声说,对夏洛蒂眨眨眼。后者点点头,在拉桑琪耳边小声说了几句,拉着后者朝门的方向走去。
“哦,记得叫人把所有的俘虏都捆扎好留下来,然后你们所有人务必离开工厂,务必。”伊凡对着她们的背影嘱咐道,拉桑琪用小的看不见的幅度点了点头,重重地把门关上了。
“好了,现在……”伊凡·卡列金阴鸷着眼睛回头,却闻到一种难闻的骚味——刚才那一瞬间的电光火石实在过于刺激,曹忍不住尿了出来。
“下贱的劣等人……”伊凡·卡列金毫不掩饰自己对他的蔑视。
“你……你到底是什么东西……?”曹吓得都快说不出话了,比起这片土地上司空见惯的枪支火药,超自然力量对他的冲击力要大的多。
尽管这两种都意味着死亡。
“我厂围绕7月完成主体工程的重大节点工期,加紧构建加工、焊接、调运、安装等工序的加工和复产,有效调动一线工人的积极性,工人们冒着盛夏正午的高温,在表面温度达到7多摄氏度的钢构件上施工……”伊凡·卡列金照着刚才他翻阅的文件念了起来,“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是怎么做到豪无人性的?”
“我想起来了,我认得你……”曹对上他充满血丝的眼睛,“你是那天的那个俄罗斯小子,你会说塞里斯语……混血吗?”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然后竟然笑了起来,“你小子可真够不是人的,竟然想到这么下作的手段来搞垮我的工厂吗?”
伊凡·卡列金怒极反笑:“我下作?”
“你不就是合作不成想反咬一口吗?打什么劳工权益这张牌确实是你们洋人常用的手段……真下作。”他咯咯地笑了起来,“你们这些人是真的狠毒,穷人家的孩子好不容易打拼出来自己的一片天地也要被你给下套,就因为分了你们的蛋糕吗?”
“你是穷人家的孩子?”
“我和我的国家都是。”曹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那你应该也没读过什么书吧?”伊凡·卡列金的声音竟然缓和了几分了下来,“你知道吗,有一本书叫《利奥波德国王的鬼魂》,里面有这样一个恐怖故事——在一战期间比利时国土沦丧时,有一个谣言说入侵的德军会抓走比利时的妇女和儿童,砍掉她们的手脚,与德国开战的协约国的媒体也把这个当真事来报道。”
“但是你知道吗,”他神经质地笑了起来,尽管每一个字都咬牙切齿,“在战争结束后发现,德军虽然在当地犯下相当多罪行可是唯独没有干过这事。”
“真正干过这事的是比利时人——在比利时的殖民地,刚果自由邦。比利时的好人国王利奥波德二世在那里造成了三百万刚果人的死亡。”他的眼睛竟然温和下来,“人类往往都是以自己的思维模式去分析自己身边所发生的那些事情。你是一个如此标准的畜生,所以你理所当然地把我代入了这种畜生逻辑。”
“你以为你是什么,圣母吗?”曹反过来带着一丝嘲讽说,“这就是现实啊,你知道吗,工人们每天的饭菜都是我口袋里的钱啊,换你你不心疼?你这么大义凛然,你把这些黑鬼打祖宗板接自己家去供起来怎么样?”
“真是太渎神了……”伊凡·卡列金在胸口画了个十字,然后朝曹的胳膊开了一枪,这一枪使得曹的肱骨粉碎。他手里拿的是rsh-12,俄罗斯图拉设计局应反恐部队要求研制的大威力左轮手枪,威力强大的127x55毫米弹药足以在2米击穿钢板。
在曹杀猪般的惨叫声中,悲天悯人的审判者开口轻轻地说:“其实,阿普的事你是故意的吧?”
刺耳的哭喊声戛然而止,曹像是突然被噎了一口似的,脸色像是霜打的茄子。
“说中了?我刚才看了你们公司的伤退统计表……不过既然不会负责为什么还要记那东西?”他不解地问了一句,“你在阿普的名字上特地圈了个圈啊,我想我应该重新整理一下事件的流程了。”
他自顾自地说下去,“首先,你不知道怎么样看上了莉亚小姐,或许是你去过那里的咖啡馆一次?之后你故意授意别人设计了阿普的工伤……等确定他无法活动了以后,你就直接收买了妓院的那些人,让他们把人绑了送到你的别墅里任你玩弄。”伊凡·卡列金拍了拍手,“你这一套也真是行云流水啊,而什么警察之类的,自然也早就被你收买了吧……”
“罪恶到了人神共愤的地步,我知道你是什么东西,你这个畜生,根本不够格作为人类活着!你应该被肢解,被绞死,被千刀万剐!”他又朝相同的位置开了一枪,绿色的眼睛里怒火中烧,口中像是正喷出毒液似的。
“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你也应该冷静下来了吧。”曹的声音颤抖着,“求求你放我一命,行不行?我把这座工厂转让给你和你的那些游击队朋友都行,嗯,这样一来那些工人的生活就完全由你决定了,但这个转让过程只有活着的我能够做到,不然只要这座工厂还存在,这些事就不会完结的,你把我杀了他们换个人来也不会改变什么的,真的!”
他的语气越来越激动,“人活着就还有改正的空间,人死了可就什么都没有了。洋人不是喜欢搞废除死刑吗?小哥我看你是个好人,你会饶我一条命的对吧?我知道的!你把那几个婊子支走不就是这个意……啊!”他的另一只手臂也中枪了。
“劣等人就是劣等人,无论是思想还是智商上。”伊凡·卡列金咒骂着,他的脸上带着十足的癫狂和狞笑,眼珠小幅度地颤动着,“你连求饶的方式都这么脑瘫吗?”
“走吧。”伊凡·卡列金笑够了以后说,他用薄而锋利的冰匕首把曹的绳子割开。曹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对方愣了愣,之后又亲自替他把门打开,“对不起啊,忘了你的双手已经废了这件事。”
“……你真的让我走?”他再三确认。
“是啊,不然要怎么样,让我把你背下去吗?这我可做不到啊。”伊凡·卡列金厌烦地摆摆手,“快点,别再磨蹭了。”
曹忙不迭地起身,他的腿有些发麻,差点猛一下子摔在地上。
“快点走,别再回头看了。我现在不会从后面踢你的,我可不想让你在楼梯上就把脊椎折断。”伊凡·卡列金在身后催促道,他手里拿着一个牛皮纸文件夹,里面装着他认为有必要带走的所有文件。
当曹艰难地走完了长长的楼梯,重新踏足在泥土上时,周围的空气静的可怕,这种静谧不该属于这里。工人们呢?这个时间他们通常还在灯火通明之下工作,莫非这个混血儿让他们都离开了吗?他忍不住在心里叹气,以后要是照他这么经营的话,这得亏多少钱啊。
“好了,到了。”伊凡·卡列金说。
他们来到了一处空地附近,这里是工厂的中心位置,地上还有陷进去的巨大车轮印,它们属于那些沉重的卡车和搅拌车。曹面前跪着一群被捆扎结实的人,像是被被推进锅里活蒸的大闸蟹一样。
他们中的大多数是被解除了武装的军警和工厂的保安。曹在其中看到了来和他签约的那个朋友,他在刚才的聚会上很是张扬,现在脸上却几乎没了血色。
“这是……”曹的话只说了一半。他的膝盖被从后面彻底打碎了,整个人猛地朝着人群跪倒在了地上,刺骨连心的痛苦让他再次扯着嗓子哀嚎起来。跪倒的人群中有人脸色大变,而心理素质差一些的直接呕吐了起来。
“你到底要做什么!”曹的心理防线崩溃了,“你不是说好要放我离开这里的吗?”
“我什么时候说过了?”伊凡·卡列金疑惑地问,“我是要让你自己走到这里而已。”
“你这该死的瘟神!你以为自己算什么?”曹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伊凡·卡列金用剧烈的痛楚折磨着他的同时,也在反复地戏耍着他的心理,“你这家伙连自己的同胞都没有半点怜悯之心,却来可怜那些黑鬼?装什么圣母?洋大人希望我们这辈子都跪着,我为什么要听你们的?老子就是腿脚不利索跪不下来!”
“能把这种事说的大义凛然也真是你这种人独特的本事。”伊凡·卡列金踩到他的脸上,“但你说错了,我是俄罗斯人,信仰东正教。从小就有人告诉我:主说凡流了人血的,他的血也必为人所流;凡吃了血的,必从民中被剪除。如果罪人行了罪都不得到应有的罚,那谁还会赞美弥赛亚?”他带着念诵长诗的神采,把枪插回腰上。
“……请等一下。”被绑着的人群中有人开口。士官长用低沉的声音说:“……我们中的很多人,都只是混口饭吃的小人物罢了。我们会来到这里,也只是被人所驱使……”他越说越发恳求,“我请求你……请让我们离开这里吧。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的罪是什么,但我们,都只是被架在网上的苍蝇而已,像狗一样被人呼来喝去……”
“为什么?”伊凡·卡列金疑惑地打断了他,他的表情丝毫不为所动,“你们也同样有罪啊,不是吗?”
“什么?”士官长露出了一副难以置信的神情。
“你知道吗,**屠杀了八百万人,但党卫军的最高长官海因里希·希姆莱本人晕血。那你猜猜是谁来杀人的?”伊凡·卡列金饶有兴趣地说,“是千千万万个没有名字的德国士兵,他们握着枪,把人从城市中赶上火车,也是他们摁下毒气室的开关,去收集焚尸炉里的金牙……他们大多数人在战后都无罪,因为他们也是被人驱使的,这并没错,不然人类就没有未来了。”他笑了笑。
“但,罪恶本身就是这千千万万个普通人构成的,不是吗?所以,如果他们没交上好运,在战争期间被无情的杀死,也不应该有什么怨言,不是吗?”他理所当然地反问道,“而你们选择了这份工作,并没有人逼迫你们来做,不是吗?当你们以维护罪恶作为生计的那一天起,不就应该有被清算的觉悟了吗?”伊凡又笑了起来,“不过你真有趣,既然已经做了狗,难道这时候又想要来要求人权了吗?”
“……疯子!”士官长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他,“难道你认为你自己正处在一场战争里吗?”
“是啊。”伊凡·卡列金回答,“一场只属于我的战争。”那种浓缩着哀伤、愤怒与偏执的语气不应该属于这个年纪的少年,而更应该属于一个从地狱归来的复仇者。
之后他不再回答这些人的诘问,而是用谁也听不懂的语言念诵起包含着深切仇恨和怒火的语句,他的声音逐渐变得怪异、混杂和狂暴,脚下的大地微微颤抖起来。士官长随着大地颤抖着,他完全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他耳边的吟诵声像是一支代表着毁灭和死亡的序曲,正在为这里所有人的一生画上一个突兀的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