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一桩旧事(1 / 2)
“……这么一说,好像确实如此……”魏明诚停住了脚步,但神情并没有多紧张。一旁的夏洛蒂却是吓得魂都跑了半条,脸上冷汗如雨下。
“亡灵,死神,断河,巨蛇……”哈托尔轻声快速提取了一遍关键词,若有所思地低下了头。
“这里应该是按照古埃及太阳神穿过冥界的神话设计的,看来这地宫的曾经地位比我们想象的要高得多。”哈托尔说,她皱了皱眉,“但为什么呢……为什么在推奉一神体系的埃赫那吞所营建的新都之下?”
“学术问题停一停可以吗?”夏洛蒂打断她,紧接着结结巴巴但像连珠炮似的发问:“当下最紧要的问题明明是还要不要继续前进了吧?谁知道还有什么东西在下面啊?如果还有刚才那样的大蛇,你能保证我们还能有惊无险地通过吗?”
这番话让一旁的萨达特也犹豫起来,他的喉头动了动,刚要开口,哈托尔就抬起头来,看着他的脸,用一种没有感情地音调说:“布罗戈诺夫斯基先生把你委派给我,如果你违反我的要求我可以解除和你的临时契约,当然——”她顿了顿,“从契约终止的那一刻起,你的人身安全我也就没有义务保证了。”萨达特干裂的嘴唇张了张,但最终没能吐出一个字。他偏头看向夏洛蒂,右手稍微动了动,表示自己的无能为力。
眼看萨达特光速沦陷,接下来就是两个人的对峙了,哈托尔冷冷地看着对面,似乎战斗一触即发。“莫里亚蒂小姐,实在不行我把您送上去吧。”魏明诚试着打圆场。“可以啊,”哈托尔说,夏洛蒂瞥了一眼,讶异于她竟然也会成人之美,刚要接下话头,哈托尔却接着说:“但之后的报酬,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至于你和公司的雇佣合同,那就是monsieur的事情了。”
该死的,这女人太精明了!她完全没像想象中一样用什么荣誉啊担当啊伙伴啊,诸如此类虚无缥缈的东西来绑架她,而是直击要害。她明明都知道打算好,当她露出那种鄙夷的表情时直接贱不兮兮地傻笑,可她却完全跳过了这种小说中常见的手段,完完全全地把她拿捏了。这让她不太合时宜地想起了伊凡卡列金——他以前哄骗她去吃什么东西的时候就是这样的。
夏洛蒂最后的倔强是怀抱双手耸了耸肩,摆出和哈托尔一样的姿势,然后漫不经心地跟上队伍。两个男人很默契地一前一后掩护着她,嘴碎如萨达特都没嘲讽什么,也许是因为他这会儿真的怕被打死吧。
“其实在埃及神话中,战胜了混沌巨蛇以后,也就没什么会真正威胁到太阳神的了。”哈托尔似乎在生硬地安慰大伙。
在众人零碎的脚步声中,螺旋向下的阶梯甬道很快就走到了终点。走出狭窄的楼梯口,眼前出现一条不甚宽敞的甬道,两旁的墙面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蜘蛛网,又积攒了不少灰尘,让人看不清下面的东西。魏明诚点燃火把,把它们沿路烧了个干净,然后一一点亮权杖一般的干涸壁灯中凝固的灯油。夏洛蒂只看到一些晶亮的东西闪烁,然后映入眼帘的是一幅幅埃及壁画,无论是人头还是兽头,画中人的头颅都侧向一边,而身躯则是正的。这种莫名和谐的造型透露出一种优雅和自然。这些壁画深埋地下约三千年之久,也并没褪色或者脱落的很厉害,壁画旁是密密麻麻的古埃及文字,似乎是注解或是记录。
哈托尔立马摘下夜视镜,借着墙上油灯的光亮,聚精会神地逐幅解读起来,伴随着她的低语,魏明诚在一旁给她打下手。夏洛蒂一时间有点不知道干嘛了,她就只能看到眼睛和鸟,还有鸟头和人头。
一旁同样无所事事的萨达特点了点她,示意她靠近点说话。
她把身子凑过去,萨达特低声说:“刚才在泥地里你捞了多少?”
夏洛蒂瞬间来劲,她像电影里在秘密交易的黑手党似的,一边装作漫不经意地盯着哈托尔,一只手不露声色地展开自己的衣兜——借着微弱的火光,能看到里面满满的都是碎金。
萨达特咂了咂嘴:“还不错,可惜——”“可惜什么?”夏洛蒂急不可耐地问。
“都碎了,现在这些东西只能作为金块拿到市面上卖而已,能卖多少没准还得看国际金价。”萨达特遗憾地摇了摇头,夏洛蒂一听,也微微沮丧起来。
“但是,”萨达特双手拍上夏洛蒂的肩膀,露出一副坚毅的表情,他低语道:“如果我们能捞两件完整的出来呢,趁着那两个家伙被那几张壁画夺了魂,咱们俩往前再走走,没准就能碰到甬道里还没人碰过的陪葬品呢!”他已经兴奋到压不住语气了。
夏洛蒂被他说得心直痒痒,她笑着伸出一只手,萨达特赶紧握住,然后夏洛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地用一个擒拿式把他制住了,她一手把他的右手按到背后,一手死死地捂住他的嘴,不让他惊到哈托尔,“真有这么好的事你还能告诉我?说,你打的什么算盘?”
萨达特口齿不清地说:“哎呦呦呦,姑奶奶您先放了我吧——我真没动什么歪心眼,我看您地位好像挺高的,我去捞这点外快,要是带上您,这不是不容易被追责太多吗。”他一边说一边轻轻地扣夏洛蒂的手指,可惜在外骨骼的野蛮加成下还是徒劳。
“少来这套,你是不是想让我帮你趟机关啊。”夏洛蒂似乎不为所动。
“您要是担心这个,我走前头。”萨达特斩钉截铁地说,他感觉到压着自己的力一松,赶紧直起腰来给错位的关节正正骨。面前的夏洛蒂呲着牙正笑呢,她说:“那就算我错怪你了,不过呢,我打算等他们一起往前走,正如你所说,我的地位似乎很高,所以不用担心有人会阻拦你挣点外快,到时候再赚也不迟。”说着,夏洛蒂往一处没有壁画的墙上一靠,自顾自地休息起来,萨达特见状只好作罢,对着甬道深处看不见光的地方感叹。
夏洛蒂暗自思忖,她并非不对萨达特的提案动心,但她仍在担心那个依然隐藏在她身边的内鬼,这种警惕心理让她不敢与任何一个人独处。但从刚才的反应和一路上的印象来看,似乎萨达特真的对她没什么恶意。想想也是,一个被绑来的推销员能有多大的可能是内鬼?她想,似乎她也该抑制一下对他的怀疑,弄得身边一个临时盟友都没有也不好,没准有谁能在关键时候救她一命呢!
既然想到了内奸,夏洛蒂的目光自然而然地就落到了剩下两个人身上。魏明诚一路尽职尽责,温柔体贴的像个保姆似的,但他万一是特意这样来消除她的戒心的呢?哈托尔似乎是团队里绝对的主力角色,他们能走到这里全都是哈托尔的功劳,但如果她是内鬼……这时候哈托尔像是感应到了夏洛蒂的眼神似的转过头来。夏洛蒂与她那双美丽的绿眼睛直直地对上,那一刹那恍惚间有张面孔闪过。
“这幅壁画的内容已经初步解读完了。”她看着夏洛蒂说。夏洛蒂走向前去,她仔细看了看壁画,上面是几个人像,有男有女,有些的身上披着兽皮,女人则穿着长裙,他们的头都朝向一边,举起手来对着一个坐在椅子上的鹰头人,他在画面中的体积比那群人要大的多,头上还顶着一个类似于太阳的红色圆盘。
“这些人是……?”“他们是古埃及的祭司,他们正在祈祷。”哈托尔说,“他们对面的就是太阳神。根据这些文字,他们是受了太阳神的神谕,在这个地方修建如此庞大的地下神庙。这么说来,我的第一个疑惑点解开了。”
“你是说,这地方是一帮自认为受了神谕的祭司召集工人开凿的?”夏洛蒂照着她的思路推测下去。哈托尔点了点头,她的手指指向前面一张壁画,上面画了很多人,大多数是男人,都只穿了下身,应该是工人们。他们正在搬运各种东西,比如罐子,石料,食物,甚至还有些类似于花之类的东西,看来是描述修建地下神庙时的叙事画。同样的,这幅画的空白处也是密密麻麻的古埃及文字。
“后面大体是对于施工过程的叙述,没什么有意思的东西,但是……”“什么?”夏洛蒂问,她回头对上哈托尔紧锁的眉头,“我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哈托尔伸出手指,指向壁画上文字堆里的一个倒三角形。
“这不是古埃及文字中的某个字吗?”哈托尔摇了摇头,“这个符号似乎和地宫本身有关系,但我解读不出来。”
夏洛蒂也皱起眉头来思索了好一会,良久,这位特派专员拍了板:“我们先看下一个!”
“哦,在你愣神的时候我已经在继续解读了。”哈托尔清冷的声音从有好几张画远的位置飘过来。
“噗。”萨达特实在是绷不住笑了。
“所以这张画是什么意思,哈托尔小姐?”萨达特一边揉着自己脑袋上还发热的包,一边指着第三张画问。
这张画更为古怪,上面画了一个正在向太阳献上什么东西的人影,但那太阳和之前的太阳圆盘大为不同,而是向外辐射出万千光芒,每一道光都是一条手臂,给人种诡异的感觉。而那人影更是奇怪,他像是戴着一顶巨大的长帽子,后脑向后拉长了好几倍,他脖颈纤长,胸部突出,细腰丰臀,看起来像是女性,但不知怎地,夏洛蒂潜意识中无比确定他是个男人。更吸引她的是人像的表情,那种温和的目光和上翘的厚唇嘴角总让她有种强烈的熟悉感……终于,她灵光一闪:“这是埃赫那吞!”
哈托尔第一次投来赞许的目光:“这应该是描绘埃赫那吞向日轮阿吞神献祭的场景。”
“不对啊,这地宫不是一群信奉旧多神教的祭司们修的吗,为什么会描绘埃赫那吞?”夏洛蒂敏锐察觉了逻辑中的矛盾。
“往下看。”顺着哈托尔的手指,第四张壁画的主体仍是埃赫那吞,但他正在抬手指向画面的右侧,那也是埃赫那吞面朝的方向。他面前有一群小人正在忙碌,其中有些能很容易地看出来是工匠之类的人,但有些夏洛蒂就分不清了,他们中有些人像是是背着些木柴似的,还有人在采摘地面上的植株。
“他们在收割纸莎草,把这一片的河滩开垦出来,为更大的工程做准备。”哈托尔冷不丁地开口,“这么干燥的地方会有这么多纸莎草?”夏洛蒂提出自己的疑惑,她记得地上的阿马尔奈干燥的让皮肤都不舒服。
“那是现在,三千多年前的埃及可是河网密布,水草丰盛的地方,出门的时候船比车好用。”哈托尔翻了个白眼,用一种无奈又带着些许埋怨的语气说。她一边说着,一边指向画中一旁用绳索拉着石料的工人们,这些工人也曾在第二幅画中出现过。
“他们是在…营建新都?”夏洛蒂开窍了。
“之后的事就顺理成章了。”哈托尔站在第五幅壁画前,只见这一幅画中,有一行拿着兵器的士兵与埃赫那吞站在一边,与前画一样的,画中的埃赫那吞要比士兵高大的多,像是用抽象手法暗示地位的差距。而法老和士兵的对面,似乎正在与他们对峙的是曾出现过的那群祭司和一些工人。夏洛蒂啊了一声,莫非埃赫那吞在营建新都时,发现了这群为旧神修凿地宫的人,就把他们都杀了吗?
“这么看来埃赫那吞应该没有杀害他们。”哈托尔托着下巴说。
“为什么?”夏洛蒂反问。
“你看。”哈托尔继续走下去,来到了拐角处的第六幅壁画旁――很多人,成排成排的人。牵着牲畜,搬运着各种食物,器具,甚至还有棺材,队伍中领头的是位于壁画右下方的几个祭司。左上方的队伍末尾同样是几个祭司,他们似乎在进行某种仪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