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梦流离之人(上)(2 / 2)
但男孩总是要与自己的老爹和解的,当他长大了的时候。
“芬格尔先生在吗?”门外传来年轻男人彬彬有礼的声音。
“都说了多少次了,我没有订你们家的牛奶,别给我送了!”头发好像鸡窝似的邋遢男人在门内不耐的回应道,心想着是否有必要给这个喋喋不休的推销员一个教训。
“帕西·加图索,很高兴能见到您。”
拉开门看到的却不是那个聒噪的推销员,金发男人微笑着向他伸出手,未被如瀑额发遮住的那只瞳孔纯净如蓝色冰晶。
“加图索家的人?我可不记得什么时候得罪了你们。”
芬格尔挠挠头,虽然有几分不情愿还是侧身让男人走了进来“不会是因为上次听证会的事吧?”
“恺撒少爷被学院派往中国南方执行一项危险度为a级的任务,执行部的施耐德部长拒绝向我们提供有关这项任务的详细情报。”
帕西从随身的公文包中取出一个纸袋递了过去“芬格尔先生在“青铜计划”中表现出的黑客能力,能为我们提供必要的信息。”
“一个准确的坐标就足够了,这里面的二十万美元是您的酬金。”
“啧,我要是不答应的话你应该就会从那包里掏出枪来指着我的脑袋吧,真是加图索家的风格啊。”
芬格尔咧咧嘴,打开笔记本电脑开始操作。帕西默默看着这个男人的十指在键盘上敲打如飞,宛如钢琴家在演奏绝世名曲。
“喏,你要的东西。”
芬格尔在便签纸上潦草的写下一行数字“要不是我有着管理员身份,想要弄到这东西还真有点麻烦。”
“芬格尔先生,这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吧?”帕西接过那张纸条,在准备离开之时突然转身问道。
“如果听证会上的那次也算的话,的确不是第一次了。”
芬格尔迟疑了一阵,随即凝重的点点头“那次我的确是把你们黑的挺惨的,所以你绕了这么一大圈还是想秋后算账吗?”
“您大概已经忘了,是更早之前的事。”年轻男人摇摇头。
“在君王如山的伟力面前,我们都只是流离的逐梦之人。”
“诶呀,子航这么帅不知道在美国找了女朋友没有?没有的话阿姨帮你介绍一个怎么样?保证跟子航你是郎才女貌。”
脸上彩妆早已糊成一团的女人毫不顾忌的搂着瘦高男孩的腰,身上笼着刺鼻的酒味与浓郁的脂粉气息。
“别妄想了,我们家子航怎么会没有女孩子喜欢呢?”
另一个声音里透着得意“姗姗要不要跟我打个赌?就拿你那只铂金包做赌注怎样?”
看来她们昨天是把酒柜里的干邑都清了,酒劲一时还未过去的几位阿姨辈的女人在他的脸上捏来捏去,不由得令楚子航想起自己小时候被那些修长玉手猛掐屁股的惨痛经历来。
“唉,长大了之后就不好玩了。小时候简直是萌死了萌死了!”
姗姗阿姨恋恋不舍的收回了手“真不明白子航你为什么非要报考那所名不见经传的卡塞尔学院。我看他们之所以会有分配工作的噱头,也只是因为专业太废柴了吧。”
“要尊重孩子自己的选择嘛。”
老妈又在他脸上揪了两把“不过偶尔放松一段时间也是好事,正好陪陪妈妈。”
楚子航,屠龙秘党卡塞尔学院执行部超a级专员,拥有独自杀死四大君主中尊号为“大地与山”的龙王兄妹的傲人战绩。
目前正处于无时限的休假状态中,因为他那正逐步逼近临界血限的危险血统。
那正不安躁动着的炽热龙血在强化他的同时也在毁灭他,将那些属于人类的懦弱情感一点点的从他身上剥离,直至最后的不可逆转。
在经过了那么多次近乎无休止的从血统深处榨取力量之后,楚子航不知道自己这只摇摇欲坠的骆驼身上还能再承受几根稻草的重量。
也许在彻底堕落之前自我了断会是个更好的选择,反正他也没什么目标了。
反正那个女孩已经死了,亦或者从未存在过。
“子航你找了女朋友没有?还没有回答妈妈的问题呢?”漂亮妈妈的声音让他从恍惚间的失神中惊醒。
楚子航有些犯怂的避开了女人的眼睛,女人却丝毫没有放过他的意思。
一时间局面变得僵持起来,空气中仿佛结着冰。
“她叫夏弥。”
“果然是我的乖儿子,没让妈妈失望。”女人在他脸上狠狠亲了一口,转过头去向她那帮好姐妹炫耀。
“姗姗,愿赌服输哦。子航可是亲口承认自己有女朋友了。”
“出去和同学聚一下。”楚子航说。
“嗯呐,去吧去吧。”
老妈咯咯笑着回应道,转而和阿姨们疯作一团。
“嗯。”
他转身走出去带上了门,将那些泛起的回忆与女人们的喧嚣一并隔绝。
“喂喂喂,这是你们中国人所谓的先礼后兵吗?竟然还贴心的准备了慰问品。”
恺撒高兴的从楚子航手中接过那只印有便利店图标的白色塑料袋,在里面翻起了吃的喝的。
“本来只是为自己准备的午餐,如果不够我可以去楼下便利店再买点。”
楚子航皱了皱眉,从塑料袋中摸了盒酸奶“在我的印象中你可从没窘迫过。”
“身上没带多少现金,偏偏又不想让那帮讨厌的老家伙知道我的位置,也就只好委屈自己了。”
恺撒撕开包装袋一口咬掉半个面包,嘴里含糊不清的回答道。
“还记得你帮路明非在aspasia订座那事吗?现在是兑现你的承诺的时候了。”
恺撒拉开易拉罐拉环,大口的灌着啤酒“放心,我对你的心灵与身体都不感兴趣。只是单纯的想请你帮个忙。”
“你不觉得自己已经有路明非化的趋势了吗?浑身上下透露着一股废柴的气息。”楚子航面部肌肉微微抽搐。
“毕竟没有那台人形吐槽机在场,我们之间还真没什么共同语言。这时候也只有牺牲小我活跃气氛了。”恺撒耸耸肩。
“看完这篇任务日志,你大概就能猜到我叫你来的原因了。”他将笔记本放到楚子航面前。
“近五个月的所有有关失踪人员的新闻报道我都仔细看过了,没什么有价值的信息。”
“排除了死侍袭击的可能吗?”楚子航问道。
“如果真有死侍在这座城市里流窜的话,你才应该是“它”最优先选择的目标。”恺撒摇头。
在卡塞尔学院每位学员都必修的龙类基因学中,曾明确提到过死侍之间有互相吞食的现象。
基因学教授们推测那可能与龙类吞噬同类以获取力量的习性有关,但那些堕落混血种的神志早已被龙血吞噬。
比起那位失踪专员,有着精纯血统的楚子航在“它们”眼中无疑会是更美味的食物。
“有没有可能是被困在了与高天原类似的尼伯龙根中?在那种情况下他无法向外界发送求救信号。”
恺撒突然想起了什么,却又自己摇着头否定掉了。
“也许只是我想多了,毕竟我们曾接触过的尼伯龙根也只有高天原一个而已。”
楚子航脸上的表情忽然变了,变得坚硬如生铁。
仿佛恺撒的话唤起了某些深藏着的记忆,空气中弥漫着雨与血的味道。
“我去过那个地方啊。”他低声说。
“我是那唯一的幸存者。”
湖园一号aspasia餐厅,夜。
沉重的铁艺大门轰然洞开,狰狞的黑色怪兽驶过静谧的林荫道,在红砖外墙的古旧洋房面前停下。
一名白衣侍者默默地伫立在黑暗中,静候着尊贵的客人。
车门缓缓升起,白衣侍者推开紧闭着的门。
老旧的榆木地板被枝形吊灯泼洒的光辉所覆盖,清越的歌声在每一寸空间内萦绕。
在这一瞬间死寂的老宅重新活了过来,仿佛它的存在就是为了此刻迎接那人的莅临。
“很荣幸您能选择我们,路明非先生。”
隐藏在暗处的音响正演奏着lanadelrey的《youngandbeautiful》,温柔慵懒的女声追忆着已往的深情。
穹顶上的吊灯已经熄灭,餐桌上的烛台成了唯一的光源。
男孩与女孩相对而坐,身上映着斑驳的光影。
“喜欢这里吗?”男孩慢条斯理的切着面前的金枪鱼腩,衣衫笔挺。
“嗯。”
女孩轻声回应,双眸低垂。
“别用这么敷衍的语气好吗?昨天外卖送到的时候你都比现在兴奋。”
男孩有些沮丧“好啦好啦,我知道这里的确是没法跟你家食堂比,将就将就吧。”
“学院里面的人都很好啊,为什么sakura还是要离开呢?是因为我不乖吗?”
“绘梨衣很乖的。”
他轻轻摸了摸女孩的头发“跟绘梨衣没关系。”
路明非有些蔫蔫的切着餐盘中的最后一块羊排,看架势大有将其碎尸万段之意。
黄色的橡皮鸭子晃晃悠悠的浮在浅浅的水面上,烛光在那抹深玫瑰红色上漾起温暖的光影。
绘梨衣趴在桌子上用葱玉般的纤长手指轻轻拨弄着自己最喜欢的小鸭子,表情认真。
路明非怔怔的望着女孩专心致志的模样,无声的叹了口气。
他摸出手机点开地图,心里的那个小人却开始不厌其烦的絮叨起来。
嘿!废柴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再不回头就真的没机会啦。
从明天开始,你就得与面瘫师兄、骚包老大,还有你暗恋过的漂亮师姐永远的说拜拜啦。
你也不再是那个会被他们罩的废柴小弟啦,而是卡塞尔学院的叛徒,秘党的敌人。
他透过屏幕的反光漠然地凝视自己,木然的脸上看不到任何表情。
学员证与那台用于与学院联络的iphone5s都被留在了芝加哥的酒店内,短时间内即使是诺玛也没办法确定他的位置。
他大可以安安心心的享受这顿晚餐,完全不必担心会有学院的人出现。
凌晨的航班会把他们送往广袤的西伯利亚平原,他和绘梨衣会定居在莫斯科附近一座名为佩列斯拉夫尔的小镇内。
那是莫斯科旅游的热点之一,天空澄透湖水环绕。
不乏有人会在旅行至此之后选择留下来,黑发黑眸的中国人更是不在少数。
路鸣泽说过龙是崇尚力量的种族。
所以无论耶梦加得有多爱她哥哥,都会选择吞噬他来让自己成为死神海拉。
如果芬里厄能够做得比她更好,那么死亡对她来说也并非不能接受的结局。
只可惜那头智力低下的龙从始至终的相信着要杀他的妹妹,毫无龙王的尊严。
但他们的卑贱后裔所拥有的最强大的力量,却恰恰是继承自人类的贪婪。
那些黑色的、毒蛇般的欲望在阳光照不到的暗处潜行,獠牙上闪着血腥的光泽。
绘梨衣的血统还能隐瞒多久?
路明非不知道。
他也不愿意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包括昂热。
或许无论自己有多么畏惧甚至厌恶路鸣泽,在他的意识深处,还是认为那悲世的魔鬼更值得信赖?
“樱花君,何谓无悔之爱?”他又想起座头鲸的那个问题了。
魁梧如巨熊般的男人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他,温和的语气中杀机暗藏。
真可笑啊。
在那个短暂旅行的最后一天他可以漫无目的地胡扯,因为没有明天也没有从今以后。
但现在的他却像个迷途的旅人,面前横亘着回忆砌成的巨墙。
“路明非先生,有人送了一封信给您。”白衣侍者将银质托盘摆到他面前,微微欠身后隐没于黑暗中。
银盘上果真只有枚素色信封,看不见任何署名。
路明非撕开封口,从中倒出有着金色蛮牛标志的钥匙。
“走吧。”
他缓缓起身,向女孩伸出了自己的手。
绘梨衣温顺的挽着他的手臂,暗红瞳仁里闪过明艳的光彩。
“哥哥,你在渴望那份温暖啊。”男孩目送着那辆车逐渐消失在视野中,轻声叹息。
他从始至终都坐在离那张餐桌不远的地方,可诡异的是无论是路明非还是绘梨衣都未曾发觉他的存在,仿佛他只是个不存在的幽魂。
“为了回报那份爱你会不惜一切代价吗?”男孩幽幽地问道。
“哪怕那火焰,会将整个世界燃烧?”
“sakura,下雨啦。”
女孩仰望着窗外纯黑色的天空,小声对身旁驾驶座上的人说道。
仿佛永不停息的雨滴无休止地拍打着车窗,溅起的小小水花模糊了路边街灯的灯光。
宽广的柏油马路上见不到任何避雨的行人,远处隐约可见的霓虹广告牌也已熄灭。
低沉的引擎轰鸣声与暴雨的喧哗都被隔绝在外,舒缓的爵士在弥漫着香氛气息的空气里缓缓流淌。
真安静啊。
安静的好像这座小城的灵魂早已沉沉睡去,残存的只是它光鲜亮丽的躯壳。
“这么大的雨,只怕我们得在机场里待上一晚上了。”路明非将车载导航打开。
“想睡就睡会吧,反正离机场还有段距离。”他瞥了眼荧光屏上的地图,左打方向盘冲入了公路旁的岔道内。
黑色的兰博基尼沿着高架桥爬升,没入一片白茫茫的雨中。
路明非打了个哈欠,将倦意驱赶到脑后。
兰博基尼的车灯亮起,照亮雨中仿佛没有尽头的笔直道路。
早已睡熟的绘梨衣蜷缩在宽大的座椅上,身上裹着薄薄的羽绒被。
她在睡着时显得那么安静那么乖巧,脸上露出孩子般的、恬静美好的笑容。
如果没有龙族血统,她应该是那种无论在哪个家庭里都会被视作掌上明珠的女孩吧?
不会被人当作体内流着毒血的怪物二十四小时监控,也不会因一场短暂的旅行就爱上了那个陪伴她的男人。
耳边好像有沙哑的、压抑不住的笑声,庄严宏大的声音里隐隐透露出狂喜。
路明非的睡意被突如其来的恐惧给荡尽,在那不经意的扫视中他看见了车窗外那双冰冷的金色瞳孔。
黑色的影子沉默地站在车门外,漠然地凝视着车中的一切。
不,不止一个!越来越多的影子出现在他的视野中,雨幕中明灭的黄金瞳仿佛大海中的金色鱼群。
黑影们围绕着兰博基尼,像是死神们围绕在垂死者的床边。
在水银般的光中他看清了那些影子。他们身着黑衣面无表情,迥乎不同的面容在他看来却是千篇一律,满是浓郁的化不开的,对生者的怨恨。
砰砰的声音响彻起来,苍白色、没有掌纹的手印在四周的车窗上,力量大的能打碎防爆玻璃。
他清楚自己与车窗外的影子们是没有任何妥协余地的,他们是被囚禁在深渊中的幽魂。
无论多么刻骨铭心的过往都会在时间的冲刷下渐渐变得模糊,但恨意永不消磨。
“闭上眼睛。”
路明非将半梦半醒之间的绘梨衣拉到自己怀里,低声叮嘱。
他把后视镜掰向自己,看着镜中那张毫无特点的大众脸,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清晰地吐字“路明非,不要死。”
兰博基尼骤然加速!猝不及防的影子们被撞飞到路旁的护栏上。
超跑如斗牛场上暴怒的公牛,暴戾地碾过那些影子,肆意挥洒着自己的怒火。
浓腥的黑血涂满车窗,转瞬间又被暴雨洗去。路明非狠狠踩死了油门,兰博基尼的吼声震耳欲聋。
这辆追求极致的速度机器再次化身为黑色的闪电,将呼啸的风声与不详的影子都甩到身后。
十多分钟过去了,那些影子还没有追上来的迹象。
路明非紧绷的身体渐渐松弛,瞳孔中那抹慑人的金色也缓缓消散。
他靠在真皮座椅上大口喘息,全无屠戮不死徒时刀锋般凌厉的决意。
与魔鬼交易的弊端已经显现出来了,那血腥的教条早已根植于他的脑海中。
在碾过那些死侍时他的心情居然是欢欣鼓舞,身体内嗜杀的血脉炽热沸腾。
他掌控这辆兰博基尼仿佛将权与力牢牢地抓在手中,亵渎者唯有用鲜血与痛苦洗清罪孽。
可他现在只是感到畏惧,畏惧那个强大的、陌生的路明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