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丰县(2 / 2)
妇人迎着马车走了过来。
首先出来的是一位朗如清月的男子,他纵身轻跳下马,转手接住从帘子后伸出的一只玉手。
丽若朝霞的公主殿下从帘子后露出真容,紧紧握住男子的手,却没有下马,而是被男子一手握住腰,一手搂着肩,紧紧抱于怀中,抱着下了马车。
这两人一个天上霞光,一个水中月亮,此时月色环绕霞光,有一种不该同时出现的美。
她赶紧低头跪下,刚才以为这男子是公主府中内臣温明,但这人眉眼冷峭,刚才未笑那一下神色漠然,望之令人生畏,此中气魄,在朝堂上分明也是能以一敌十的,这和气质收敛温润的内臣相距甚远,她正心生疑惑,又见他与殿下举止亲密,更加断定不是。
“丰县县令妻玉氏参见公主殿下。”
玉氏虽面露疲色,却难掩清丽之姿,她身形单薄,一握杨柳细腰,下一秒便能随风去了似地。
盛阳看着这满堂白布,又未见林章的身影,心下已经有了数,只是还是颇为惊讶,“这是何人办丧?”
“回公主殿下,”她双眼泛红,咽了一口气,方才道,“是妾的相公,丰县县令林章。”
盛阳和段喻之相视一眼,鹿州形势紧张,他们一行刚准备到丰县,丰县县令就死了,这也太巧了吧。
温明上前一步,“怎么回事?”
此前为女敲御鼓一事,他和林章还有几面之缘,林章是个好爹,也算是个好官,只是为人思前顾后,难免干不成大事,但这算不上什么错,世上不顾一切者又能有几人?
玉氏勉强抬眼,“几位衙内说吧。”
进了这县衙内院,里面更是荒凉,院中花草枯竭,已经有上几日无人照看,院中两只水缸,一只空荡荡飘着水草,一只中只剩三只鱼,两只都已翻肚浮于水面,只剩一只在一旁垂死挣扎。大堂里满堂白色,上好的楠木棺材,华丽的灵堂装饰,和这间略显陈旧的屋子并不匹配。
“夫君一生清贫,临走时,妾为他风光办一场。”
玉氏怕他们误会林章生活奢侈,污了他英名,专门解释道,双手给盛阳递上了香。
盛阳接过玉氏递来的香,拜了拜。
“林县令何时去世的?”
段喻之问。
玉氏一拜,“冒犯了,这位大人是?”
温明急忙站了出来指了指段喻之,“是我疏忽了,林夫人,这位是段喻之,段太傅。”
玉氏又是一惊,刚才门口那一幕浓情蜜意在她脑中回现一轮,她佯装镇定道,“原来是段太傅,妾身失礼了。”
说罢给段喻之也递上一柱香。
她似乎有些紧张,手微微发抖,段喻之看在眼里,也灵敏地感受到不一样的气息,略带探究地看向她。
她低头掩饰住自己的害怕,声音颤颤道,
“我夫君是前日晚上在书房处理公务时被人杀害,我们只听到他最后尖叫一声,再去看时人已经倒地不起了,夫君死得怪,小女正想请人看看,现在正好,”她又倔强地抬起头,“正好段太傅来了,听闻段太傅是当朝断案第一人,可否请太傅还我夫君一个真相!”
她再次跪地,行大礼一拜。
“不必多礼,”段喻之一手捏在腰前,一手背在身后,眉头凝结,似在斟酌。
“你在想什么?”盛阳贴在他耳边问道,“玉氏失了独女,刚才报了仇,夫君却又枉死,爱好打抱不平的段喻之居然不出手?”
她这么说的,还是多年前未在朝堂经事的自己,段喻之心下愧疚,微微低头,自己早已不是溶月心中那个无畏出手的捉妖师了,这么多年在朝堂上,为了心中牵绊,他谨言慎行,生怕一步棋错,满盘皆输,这么下来,甚至学会对本该出手之事信手旁观了,他看了看溶月,或许自己已经不在是溶月心中的那个段喻之了。
盛阳见他若有所思,有些奇怪地打量他一番,见他对自己无奈一笑,突然有一丝奇怪的想法闪过心头,难道……再看看玉氏,握住手中香囊,却并无任何异动,心中的异样又压了下去。
“好。”他低沉的声音像一粒石子落地。
“多谢大人!”玉氏终于露出今日第一个微笑,连忙站起身来,命下人道,“开馆!”
“轰”地一声,下人们齐心协力将棺盖推开,露出林章已经发黑的遗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