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国殇,礼魂(1 / 2)
“抱歉,现在还不能让你过去。”
洛罂粟手持命运之钉,漫天金枪铺开,凄寒的日轮正升上天际。
远天之上,空气电解成了曲折的极光,蜿蜒盘旋、宛如裙摆在飘摇,那是将神从天上接应而下的玉辇。
洛云图抬头,看向了拦路的洛罂粟。
了然,这是最好的结果。
抛开野心不谈,至少混沌天道那真有“远大前程”,撺掇了荒芜、“真理”、命运,即使是邪染对于混沌天道而言也不过是稍有一些棘手的麻烦。
“就不能不打吗?”洛云图难堪地说,“这里好歹是我们的家啊。
一根金枪刺过,打散了洛云图的白发。
洛云图脸色沉了下去,“非得如此吗?”
“举起你剑来,如果你还是这么轻慢,下一枪瞄准的就是脑袋了。”
洛洛云图感慨:“你长大了。”
嘭!
话音未落,洛云图已经化作一道白光奔出,和洛罂粟撞在一块。
无极剑,斩!
洛罂粟快速招架,漫天的金枪撞上那无可匹敌的剑气。
好强。
仅这一剑,就将洛罂粟布下的漫天金枪击毁。
这就是概念武装吗,的确恐怖,但也仅此而已。
洛罂粟旋转蓝枪吃力地荡开斩击,顺势倒持将长枪掷出,无数的金枪显现,在银蓝长枪的带领下刺来。
洛云图回身旋出羽织,白洛无极的羽翼四散挡下追击,唯有蓝枪的轨迹永不偏移。
那是“命运之钉”。
试问何为混沌?
世间因果无常,众生一切灾邪。
此即天道的权柄,代行神罚的天柱——命运之钉!
无极大剑砍在命运之钉上,无极与命运的概念在天地间碰撞。
洛罂粟握住命运之钉,撤力、旋身。
盖因这份用以钉死命运的权能,坚硬的枪身不可撼动,也注定它无法完成回马枪这样的技艺。
所以只是,敲下!
宛若神怒冲天而降,一柱天光震碎大地。
在最后一刻,洛云图斩出了拟造无极的第二剑,无极的概念展开,白色的剑光在光柱中开辟出一道间隙。
随后,失去立足之地的洛云图被抛向天空,握紧无极大剑便向下一砸。
第三剑!
连同神迹也被毁作废墟。
洛罂粟握着枪的手留下血液,“呵,这才像样嘛,三剑……你难道只有那把剑吗,你的王冠呢、你的神通呢?”
“你……实是在害怕我吗?”突然间,洛云图忍不住颤抖,难以抑制的悲伤。
神通已经在丑角那一战使用过度,更何况要面对的是本身就由未来身创造出的她。
城市还要依靠幻海王冠重构,在祈神结束前都不能从司命那里取走。
洛云图摇了摇头,“让开吧,我不想和你打,为什么……你非得要这样?”
“为什么?知道了又能怎样,”洛罂粟觉得可笑,“难道你到现在还想说,要把我从泥潭中拉出来,‘救世主’大人……那这五年你去哪了?我最孤独最绝望的时候你又在哪!”
洛罂粟近乎咆哮地回应洛云图。
实际上,这样才是正常的。
面对绝望,疯狂才是常理,而不是坚持。
遭受苦难,放弃才是常理,而不是忍受。
被伤害、被排挤、被戏弄、被折磨……
人会习惯黑,从而恐惧光……他太耀眼了。
“并不所有人都能像你一样秉持希望!洛云图,也不是只有你有战斗的觉悟。”
“这样是闹哪样啊……”洛云图握紧拳头,声音强压下声音中的颤抖,“我们回家啊。”
“我的家已经没有了。”洛罂粟凄惨地笑着,荒芜在洛云图眼前将少女吞没,化身成了降诞的怪物,“我现在只要那些罪魁祸首同往地狱!别、来、管、我。”
“是啊,洛罂粟,我只有这把剑了。”
洛云图拉开剑势,披风分散成飞羽附在剑上,光焰绵长,“那就再一次的,让它燃烧起来吧。”
燃烧之羽!
咔嚓。
一道裂缝在洛云图身上绽开,像镜子崩出碎渣般消失。
狂风化作她的双翼,坚冰在她身后立起天阙,洛罂粟振翅破空。
灾厄与奇迹;
荒芜与归净;
混沌与秩序;
天道与弑神者;
复仇和守护。
黑白两簇火光对碰,宛如命运的对立。
嘭!!!
震耳的音浪在炸裂的余波席卷之后到来。
接着是一次次对碰,将生命与信念都寄托在剑上,不死不休。
无极剑。
纵已有无匹的力量,可这份力量亦须代价。
它从诞生之后的每一次挥剑,都会变得愈发沉重、越发强大,同时、也会对持有者造成愈发庞大的负担。
从灾难中爬起,再更加艰难的前行,追逐着无望的幻梦,直至再也无法举起巨剑,或者烧尽自己。
洛云图坠落,剑势越强,也越发迟缓。
自己的极限来的太快,他已经烧尽了,活着的只剩灰烬。
身上洞开了一个个漆黑的圆孔,荒芜抹除了那一部分的存在。
比这更糟糕的,是源自无极剑本身的破坏。
灵魂四分五裂,身体支离破碎,存在被自身无差别的归净。
还不能停下,再挥出一剑吧,你身后还有你的家……你们的家。
如果血肉不能燃烧,那就将我的灵魂也拿走,将我存在的一切证明丢入熔炉。
洛云图再次抬起无极大剑。
砰——
无力地摔在地上。
原来,希望是这么沉重的东西啊,甚至想要将它握紧都必须拼劲全力。
也难怪,会有人奔向黑暗啊。
所以……让我来吧……让我替他们牺牲,让黑夜退去。
来!
心脏搏动。
来!!
流苏再扬。
来啊!!!
支离破碎的身体再次走向极限的毁灭。
“已经够了。”轻柔的声音响起,不染纤尘的少女转身。
恰如一位已死英雄的劝诫,不必如我去燃烧自己。
少女望着天边,离去,“太阳已经升起来了。”
已经轶失了一切,不知为何物的形骸惊醒,看着光撒向四野。
深渊烈日,冉冉升起。
“这算什么?”
残冬之念,不、已经不能成为残冬之念了。
荒芜为祂赐名,此城的一切辉煌为祂铸成光焰。
“我已登神。”
永冬之念伸手,凛冽的寒风将城市拥抱。
一轮破碎的日冕悬挂在祂头顶,但那光并不炙热,反而是冷得要将一切封绝。
冰柱顺着日耀滋生,如同为祂铺就归来的路途。
凡所照耀处,皆入永劫之冬。
没有结束,我还能接着战斗。
可,我能赢吗?
不,是必须要赢,无论如何,我是唯一能杀死祂的、杀死真神的人了。
那就把这当成最后一战吧。
旅途的终点,是故乡,这也不是很浪漫吗?
动起来啊,身体,去挥剑,去走到神前。
走啊!
洛云图摔倒在地,身体如同一个瓷娃娃般碎了满地。
“你已经死啰。”洛云图再次看见了那张熟悉的面孔,钟源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身旁。
原来,已经死了啊。
那我是什么?为生者的一缕执念……
洛云图嘴角蠕动,拼凑出几个字音。
“■■■”
“做不到。”钟源如实回答。
洛云图咬紧了牙齿,像是愤恨。
“别那么沮丧嘛,”钟源一边说着不着边际的话,一边将破碎的洛云图拼起,至少保持住可以交谈和思考的人形,“输一两次,不丢人。”
“你看你,都快碎成渣了,真亏你还能维持这副形骸。”
钟源问:“那么接着再签一次契约,如当初那般,我会再给你一次选择……洛云图,你想活吗?”
“■■■■”
“你让我很难办诶!不就是一座破城吗。”
“好好好,我帮你。”
“但人力终有极限,洛云图……”
“你可以选择让我救你,也可以选择用你那微不足道的生命,再次挑战神灵。”
“我知道你会怎么选,但在此之前,听我说完那个家伙的事吧。”
“第一次祭祀,是五十年前,人们在这座城市的地下挖掘到一具骸骨,接触到它的人都离奇死亡,车祸、疾病、火灾、爆炸……
人们说那是邪物,正因他们让邪恶重见天日而被诅咒,必须把它重新埋下去。也有人不信,他们认为那是神明的恩赐,是那些愚昧的人将它视为凡物而被神明降下了责罚,只要将它供奉起来。
究竟是如何已经不重要了,人心被它扭曲了,两类人为了争夺遗骸发生的斗争。
斗争的结果也已经不重要了,污秽的祭祀完成,借由人性的扭曲,残冬之念苏醒了过来,长冬笼罩了这座城市。”
“第二次祭祀,是在十一年前,你应该知道。
主管祭祀的洛氏宗族逐渐没落,到那一代只剩一系尚存,为了家族的崛起,洛家夫妻查阅了古籍,偶然知道了那段历史的只言片语。
‘我们本不该经历长冬’、‘要用祭祀来终结这场灾难’、‘杀死污秽之神,将夏日重新迎回’,他们就这样号召起民众,祭祀开始了。
他们本想成为英雄,但却成了罪人,人性的贪婪终究抵挡不住诱惑,凡人的力量也太过渺小。
古籍是错的、祭祀是错的、祭品是错的,甚至参与的人也偷偷篡改了仪式。
就这样这场荒诞的祭祀结束了,那对夫妇、也就是你的父母,连同其他进行祭祀的人都死了,残冬之念收获了一个优秀的容器——你的妹妹,并借此在五年前尝试了一次登神,以失败告终。”
“本来,到这里祂就没有再复活的可能了,我也没想到第三场祭祀会是这么的唐突。”
“如果说,第一场祭祀人们献上了纷争,第二场献上了荒谬,那么第三场,则献上了希望。”
丑角挑起了纷争,编排出了荒谬,然后人们就自发的催生出希望来。
残冬之念用风墙封锁空间,混沌天道将命运的始末串联、构成了一个无解之结,最后再有忘仙十二牵线、将这导火索点燃。
纷争、荒谬、希望,以及毁灭。
当莫比乌斯环的表里交接,隐藏在时光之外的毁灭显现。
这就是永冬之念的登神仪式,半个世纪的演奏终乐章。
丑角抬手,虚捧远处的“作品”。
可旋即又无趣地放下,“现在,大概只有邮差那个家伙能说上一两句戏话了。”
“真难得,你也有兴致乏乏的时候啊。”洛罂粟感慨道。
丑角最终还是用另一种方式演说着戏剧,“帷幕已经落下,本便只余悲哭。”
洛罂粟又看了会,闭上了眼,“没意思,我走了。”
等洛罂粟缓缓离开,丑角惋惜的自言自语:“明明接下来就是高潮了啊,真可惜,看来刚才的战斗她在各种方面都伤的不轻。”
“那么,就让我见证一下吧,神回一般的转折!
让我高呼您的名!
——“逐光者·伊卡洛斯””
天穹上,混沌天道投来注视。
古华市,忘仙十二放下茶杯。
幻境中,梅洛卡和浮生,不约而同的抬头,表露担忧。
神社上,司命对外界不闻不问,祂已无力再去庇佑什么了,维持着这里就是对洛云图最大的帮助。
“那么,选择吧。”
钟源说,“救自己还是城市。”
洛云图从消亡中归来,他说:“我……”
浮生曾苦恼,牺牲八万人还是牺牲三十二万人。
但其实有更好的答案不是吗,比起三十二万和八万,还有一个更小的数字。
牺牲我一人就够了。
“我想要成为英雄。”
对的。
不能对受难者视而不见,无法对加害者恕以轻罚。
纵使世界无数次地以恶待我,少年最终还是踏上了英雄之路。
这就是我的答案。
所有人都能活下去的“未来”。
钟源似是摇头,“那么,契约成立。”
洛云图的身体乃至灵魂都被迅速的重构。
祂振翅,跨过重重阻拦,飞向天际那旭日。
“蜡做的翅膀被太阳融化,伊卡洛斯遥望着那天空,想起了家。”
丑角依旧在尘世中轻吟,那不知从何处来的戏词。
“逐日的飞鸟击坠了日,无归的旅人唱响了神明的挽歌。”
哗哗的水流流出花洒,淅沥沥的在墙窗上滑落。
风吹干的它的眼泪,带走了肌肤的体温。
李佳琪用冷水浇灌着头发,却无法逃避那份悲伤。
“洛云图,你这个……木头脑袋!”
叮咚!叮咚!叮咚!
擦拭干身上的水,门铃响起。
依稀有水滴滴落,客厅的钟表转动,又迅速回跳,此处的时间都被永远固定在了同一刻。
3:22:5
李佳琪迅速地换上轻便的衣物抛开浴衣,又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冬葬。
门外传来嘈杂的钟表声。
“洛”李佳琪恼怒的开门,但来者并不是预料中的那个人,“……你是谁?”
有些失落、有些疑惑。
他戴着一顶半高的礼帽,全黑的衣服上挂满了形形色色的钟表。
时迹睁眼,半是哀伤半是回避地说:“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