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外乡神,河伯(1 / 2)
戴着面具的人站在高塔上,演绎着嘲笑世人的喜剧。
“三场血祭,半百年岁。
我将奉上一轮虚假的日、一颗英雄的心,以及上万的生灵。
为您铺就登神之路。”
那半边面具之上,绘着令人胆寒的笑,像是卑微、像是嘲弄,是被称为荒芜臭虫的弄臣。
“老板,来碗云吞面。”
浮生现在正在用公款享受着惬意的午餐,来打发下午祭典前的漫长时间。
感觉最近胖了。
浮生吃完面仍感觉肚子空空的,决定把汤也连着喝了。
该不会已经长了几斤肉了吧?
虽然对身材没什么追求……不不不,这一定是那个、对老师之前讲的那个,晋阶前的发育期。
对、一定是!
“老板,来两碗云吞面。”一道声音从浮生对面传来,她觉得大概是其他的客人,可随后热情的老板就将两碗云吞面端上了浮生桌上。
“再来一碗?”那人对浮生说,“不介意我坐这吧。”
“啊?请随意。”浮生闻声望去,便听见一阵风铃摇响。
钟源在风中撩拨着头发,露出爽朗的笑容,“好久不见,傻女孩。”
浮生手忙脚乱,慌张地揉了又揉双眼,钟源拆开一次性筷子敲了敲桌面,慢条斯理地吃起来面。
“吃不下?抱歉,我还以为你没吃饱。”
“不……不……不……”浮生的脸上泛起潮红,紧张到了语无伦次的地步,结结巴巴地说。
钟源轻笑两声,安抚道:“别紧张。”
浮生做了两组深呼吸,抽出这辈子积蓄下来的勇气,开口问道:“那个!”
“那个……”浮生的气势逐渐低靡,“那、个……”
果然还算是了吧。
不行,浮生,这样岂不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浮生猛地提气,这一吸得把自个后半辈子的蠢劲都吸干了。
“请,告诉我你的名字!”
话一出口浮生就后悔了,羞红了的脸不由得去避开别人的视线,又忍不住想要偷瞄一下钟源。
他,不会觉得我很奇怪吧。
我不会又被讨厌了吧。
“钟源,丧钟的钟,起源的源。“
浮生一时间还没回过神来,“什么?”
“钟源,我的名字,你可以叫我源哥。”
浮生的眼中流过一轮泪光,愣在那好半天才发觉自己的失态。
可她发现,钟源的视线也没在她身上,一心一意吃着面呢。
浮生刚想说些什么,但钟源已经放下一干二净的碗,打断了她:“离开吧,浮生,这座城市已经在逐渐醒来了,你本不应被牵扯进这个“螺旋”。”
“是发生了什么吗,你可以和我说,我……”
“哈哈哈,”钟源不由得笑了起来,“你刚才是想帮我吗,哈!还真是被小瞧了。”
钟源的神情突然变得郑重,“我说真的,和这里相比风汐市的那场灾难都不过是小打小闹,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我不走……”
“为什么?”
“钟……源哥,你说这里很危险,那样,会死很多人吧。”
浮生怯生生地说着,好像生怕被训斥一样缩着脖子。
“有你没你都一样。”
“但总不能见死不救吧,哪怕只能救下一个人,但总有能做的吧,哪怕是送死也好,一定有只有我才能做到的事。”
盯着浮生那决绝的表情,钟源不由得叹了口气:“唉,可是浮生,你又能救谁呢?这座城里的人早就死了。”
浮生闻言震惊,难以置信的说:“你说……什么?”
“一开始我也感到意外,但看清了这座城市的一切后又不由得去赞叹这份神迹,毁灭早已降临浮生,你看见过的,你的左眼,早在五年前,冬藏市就已经被残冬之念彻底毁灭,只有洛云图活了下来,所有人都被冰封在了这,直到生命消失也无人知晓。”
“可,他们不是都还在吗,街道、居民,怎么可能是假的呢!你看面摊的大叔,他……”
浮生这才发现从刚才起,就没有人往他们这别看,无论他们弄出来多大动静。
“别试了,现在他们看不见我们,我们正处在幻境和现实的接缝中,这种状态我维持不了多久,我们剩下的说话时间不多,很抱歉用这种方式与你对谈,因为我现在正存在于现实的冬藏上,并且处境并不太好。
没错浮生,你现在在冬藏市所看见的一切都是通过一个大型的幻境在维持,他们确实存在着,只不过是死了而已,至少在洛云图的余生中,这座城市都确确实实的存在的,等他死后大概也能真正的活过来。
但存在一些问题,原本洛云图撕扯下了自己的大半灵魂,将其封印在无极剑中,让自己死后也能维持神迹的运行,可哪怕拥有曾被称作归净者的白洛无极的力量,那柄无极剑终究是洛云图拟造的赝品,只能一点一点地将其消磨,然后意外就来了。
残冬之念开始了反扑,在神迹完成的最关键阶段,洛云图不得不回来亲自维持这个庞大的幻境。
你要怎么去救一群死人,还是说你想跑到洛云图那说这里很危险你快和我一起走吧?
人类啊,就是这么样的生物,总想着去挽留已经死去之物,为此哪怕烧尽自己仅有的灵魂也无所谓。
浮生,这可是逆天改命啊,洛云图拉着这座行将消亡的城市进行了一场豪赌,支起幻灭的泡梦,令死去的魂灵驻足,逆转生死,去扭曲神的裁决,洛云图所作所为的本身就是导致这座城市危险的源头。
无论成败,这里的一切都与你无关,现在我最后问你一次,浮生,你还要待在这吗?”
浮生咬着唇,指甲在掌心扣除压痕。
“但你也不会走,对吧,所以我也不想。”
钟源摇了摇头,不知在否定些什么。
他在这,只是为了在一切走到了最糟糕的地步的时候,将这里的一切毁灭罢了。
“随你吧,反正我就随口一提,这只是劝诫不是命令,无论如何都是你来选择。”
浮生有点意外。
钟源问:“怎么了?你难道觉得我会强拉着你离开,我没那个权利,哪怕你的命是我救下的,但那不代表我可以左右你的人生,就算你再去跳楼也和我无关。嗯,既然你决定留下,那么为了应对接下来可能遇到的危险,多多少少我也教你一招来自保吧。”
钟源撑着下巴,另一只手伸向浮生,食指摁在她的额头上,“睁眼。”
“啥?”
浮生正纳闷,但很快她就明白了,因为世界之泪它自己“打开”啦。
“看仔细了,我只演示一次。”
什么也没有,只是单纯地让灵力流转了一遍,然后就顺势摸了一通浮生的头。
软乎乎的,手感还不错。
“诶?没了?”
“不然你还想看什么,一个关怀的拥抱吗。”
钟源敞开双手,和善地说:“雷霆落在地上不是为了让人们学会火,你能学到什么在于你而不应在我,你要走出自己的路浮生,因为路只能自己来走,如果你真的什么都学不到,那只能说你还差点远呢,充其量也不过是个巨婴罢了。”
“行了,我该走了。”钟源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眨眼间消失在了原地。
浮生就怎么回到了现实,或者说“幻境”中。
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那样,街道还是那条街道,行人还是那些行人,来结账的老板只收了一碗的钱,但却能明明白白地知道,自己回来了。
什么也没有发生——什么也不用发生……吗?
于是浮生走出了自己的路。
“拨不通……”
浮生边走在路上,一面尝试着联系老师。
“联系不上呢。”
浮生敲了敲头,不知道老师在忙什么,只觉得自己又把事搞砸了。
“我好像……又把自己弄丢了。”
比这更头疼的是,她左眼皮又开始跳了。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冷不防地就会来一下,反正对她来说不是什么好兆头。
那么,还是按照今天的行程,去钟楼转转吧。
钟楼算是冬藏市的一座地标性建筑,作为全城最高的建筑,四十三米的高度让人们能在城市的任何一个角落都能看见钟楼的时间。
“诶?不开放吗,是发生了什么吗。”
到了钟楼浮生才被拦了下来。
看来是要白跑一趟了,反正也没有必须要看的理由。
刚想着,世界之泪被触发了。
然后……就关上了,什么也没有看到。
“奇怪。”浮生嘟起嘴。
浮生问:“能和我说说为什么会封起来吗,拜托。”
工作人员见没什么其他的游客,于是耐心地解释:“是这样的,从昨天起就不断有人在钟楼里失踪,先后两名游客,接着是一名工作人员和一名前来调查的警察,在这件事情被解决之前,钟楼内部都是不对外开放的,更具体一点的,我也不清楚,但已经在着手解决了,请不用担心,如果您要在冬藏久留的话,过几天应该就能进去了。”
果然还是觉得有问题啊。
浮生在一阵苦思冥想后决定还是偷偷进去看一眼。
“苍白。”
浮生泯起嘴,鬼鬼祟祟地摸到没人注意的角落里,抬起手枪在心中默念。
光。
浮生闭眼扣动扳机,枪口迸发出一道炫目的闪光,在短短的零点一秒内,浮生爆发速度冲刺。
闪光消失,浮生已经避开工作人员进入了钟楼。
那么,浮生人生中第一次主动犯事就开始了。
一连绕过两波人,应该就是工作人员说的前来调查的人。
全部有惊无险地避开了。
“前面就是顶层了,一路上都没什么发现,如果这里真的有问题,那只可能在那了。”
正欲上前,楼道尽头传来了讨论声:“这里似乎举行过某种仪式,墙上的血让我有不好的感觉。”
上面还有调查的人吗,啊!脚步声下来了。
浮生还没来得及躲,楼道下面又传来动静,下面的人在往上走。
一前一后,无处可逃。
慌乱间,浮生四下寻找,望向了墙上的窗口。
“下面找不到什么线索,你们有什么发现?”
“在墙上发现了疑似失踪者的血液绘成的图案,我采集了些样本准备带回去鉴定。”
“那我继续留在塔内,现在的当务之急是确保失踪者的下落。”
“嗯。”
走了?
浮生扳在窗口外延,脚下是三十来米的高空,镂空的风吹得身体瑟瑟发抖,摔下去会散架的吧。
一个没抓稳,左手滑落,一只右手苦苦坚持,奋起用左手抓住窗沿,右手又坚持不住,费了好大劲才让两只手同时扣紧,撑起身体滑进窗内,摔进楼道,后背找地。
浮生捂住嘴,努力让自己不喊出声,怕那群人还没有走远。
眼泪就哗啦啦地往下流,“唔……唔、唔姆……”
“哈~哈~”
浮生撑起身子,抹了抹眼泪大喘气,“我已经是修行者了,不能再哭哭啼啼的。”
说着,浮生走上了顶楼。
巨大的齿轮咬合,转动了无数的轮轴,来自一个时代的机械之声在这片广阔的空间里鸣奏着交响的乐章,它们推动着指针、推动着整座轨定这座城市时间的钟塔——滚滚向前!
午后的阳光穿透四方钟面,为这个房间染上氤氲的黄。
还有最醒目的,用血浇绘的咒文和阵法。
浮生盯着看了半天,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依照着她在忘仙被压着背完的邪神祭祀咒文详解中的知识,也找不着类似的。
硬要说的话,就是完全不沾边,画得很好但又哪哪都不对,有着大师级的笔法却只是把一通东西胡拼乱凑。
你到忘仙随便揪一个文职出来画的都比他好,浮生忍着想操起笔来唰唰唰地改正的强迫症,最后只得出了一个结论——这根本不能叫咒文!
“奇怪,是我忽略了什么吗?”
浮生沾了点墙上的血在之间摸了摸,不像人血,
接着她顺着墙一路观察。
最终在墙上发现了一处怪异,一道奇怪的凸起。
“这个轮廓……是梯子?上面还有空间吗。嗯,记得洛云图之前说他常在钟楼这样的高处俯瞰城市,所以上面应该是有空间的,而且是鲜有人至的废弃空间,这是被水泥糊起来了,粉上油漆掩饰,这就像是……”
浮生瞬间明白了一切。
“什么人?!”
在调查的工作者的大喊下,浮生镇静地回头,举起双手。
“在我的律师来之前,我是什么也不会说的。”
钟楼下,梅洛卡和工作人员打过招呼后,便将浮生领走。
梅洛卡把律师证揣进口袋,“亏得你这时候还能想起我来。”
“你真的有律师证?”浮生显得非常诧异。
“你不知道还敢报我名字?”
浮生心虚地移开视线,扯开话题:“因为车厘子很厉害嘛。”
“闲得无聊弄的,这年头谁还没几个副业,记者、作家、侦探、乐队,反正学校养我衣食无忧,难得能干点喜欢做的事。”
浮生感叹道:“你们学校还倒贴钱?”
“嘛,随便抽那么点血去就回本了,学生们吃自己的用自己的,自产自销不寒碜。
神藏学院里的都是一群危险分子,不给他们找点事做迟早要危害社会,学院不知道用这个理由从忘仙那敲了多少拨款。
实在周转不过来就派几个老师领着学生出去干一票。”
浮生被吓了一跳,校风这么“开明”真的好嘛。
梅洛卡解释道:“黑吃黑。忘仙放手不管不就是为了养出那么些黑色企业是出于仁慈,走私、贩毒、风俗、赌博、贩卖人口,还有一些涉及邪教的,人的劣根性总会源源不断滋生这些组织,灭了一批又来一批,与其防着哪个土沟子又钻出一个把自己背刺了,不如留着那几个知根知底的去垄断,反正那群东西在各大组织眼里就是自动提款机,总要留一个发泄口给我们这群社会垃圾不是,老话说的,除恶勿尽,对吧?”
浮生纠正道:“除恶务尽,不要偷换概念。”
“都一样都一样,不要在意那些细节,理是这个理就对了。神藏学院的福利不会比忘仙差多少,怎么样?考虑考虑。”
“诶?我也可以进吗?”
“当然,神藏比起学校更像是个收容所,但和人类展览馆不同,它不是监狱,而是可以被称为家的地方,就你左眼里的那东西,可不比洛云图安全多少,也许哪天别人就会对你喊打喊杀,忘仙不见得能保的了你。”
“可老师与我有恩,总不能拍拍屁股走人吧,车厘子前辈你不用担心我的,我能照顾好自己。”
“你啊,就是太心善,也不知道曜那家伙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你在听吗浮生?浮生!”
浮生听得怔怔出神,刚才回过神来,梅洛卡问:“怎么了你,心不在焉的?”
“不,我只是……有点羡慕车厘子你,有这么好的学校。”
“听起来你的校园生活不怎么如意,但你搞错了一件事,神藏学院不是那么美好的东西,它不过是一群走投无路的可怜虫聚在一块抱团取暖的地方罢了。”
梅洛卡转过头来说,“不聊这个,你刚不是说有事情要告诉我吗。”
“嗯,在钟楼里……”
浮生把自己看到的东西都说了出来,“就是这样,车厘子前……车厘子你有没有联想到什么。”
浮生说:“通过花哨的表演引开观众的注意,从而完成不可思议的事情。”
“魔术。”梅洛卡脱口而出。
两人齐声:“大变活人!”
于是在某位热心的私家侦探的提醒下,工作人员们在钟楼顶部的隔间中找到了昏迷的三人。
在处理完手尾后,两人闲聊。
梅洛卡戴上猎鹿帽,披起灰色大衣,叼住一杆烟斗,“我想我已经明白这个案件的真相了,最初凶手混在游客里伪装失踪,工作人员迫于压力选择疏散游客,这恰恰为凶手制造出了一个尽量少目击者的作案环境,毕竟能在众目睽睽之下使人消失那就不是魔术,而是魔法了。
在放倒了几个失踪者后,凶手伪造了一场虚假的祭祀引开注意,随后逃之夭夭,算算时间,就算调查者再怎么废物,也应该验出那面墙上的血迹不是人血了吧。”
“可那个凶手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浮生表示不解。
“也许是乐趣,也许是练习,也许真的另有目的,但既然他非常识时务的没有造成伤亡,那就与我们无关。”
“练习?”
“嗯,是的,看他绘制咒文的手法就知道了,即使不是修行者,也肯定和这个圈子有很深的接触,等你道法境以上就明白了,固然你可以学习前人的道法,但那对你自身没什么益处,聪明点的人就喜欢自己总结经验,创造出独一无二的道法,就像学者们搞出的那些奇奇怪怪的发明一样,创造是普世不变的捷径,嘛,也有人修到这就拐弯径直奔向神通者的路子的,我猜那个凶手有与魔术恶作剧相关的能力吧,像这种练习,忘仙不禁止、但不能越线。”
梅洛卡看浮生一副深思的样子,忍不禁地笑道:“你是在考虑自己怎么晋升吗,虽然走捷径确实好,但做不到就是做不到,不用非得拿自己和天才比较,多记几本功法秘籍,水到渠成就晋升了。”
浮生听梅洛卡这副前辈教导后辈戒骄戒躁的架势,感觉怪不好意思的,“我是好奇,车厘子擅长什么。”
“这种东西是美少女的秘密啦,你就当我是资料上写的,擅长使剑就好了。”
“那些调查的是什么人?”
“民间修行者,也就是所谓的散修,城里头多多少少会有几个,通常境界不高,但说不准呢,高手在民间嘛,元初的十一个天神巅峰中就有一个很厉害的散修。”
浮生一阵迷糊,到头来还是没搞清在钟楼时究竟是什么东西在和世界之泪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