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明灯（1 / 2）
高县县城及周边地区欠下过周进赌债的人分为两种，一种是已然连本带息给他全部还清的，一种是时至今日仍欠他本钱和利息的。
至今还欠着周进钱的人又分为两种，一种是尚有偿还能力的人，一种是完全被他榨干的人。
草棚里头关着的人就是完全被周进榨干的人，以及他们的家人，这些人都已经自愿和周进签过了卖身契，此时属于周进个人的私有财产，日后会成为大户人家的奴仆奴婢或者各种苦力奴隶，抑或娼妓与职业乞儿。当然周进会把这些人再卖一次，就在此处售卖，作为商品出售，采取竟价拍卖的方式以质论价一一卖出，这样做并不是为了收回成本，而是为了挽回巨大的利息损失。
本钱自不必说，早就收回来了，按日计息且复利计算的恐怖之处在于债务人还款的时间节点，一旦借了周进的钱必须及时归还，否则保证让你倾家荡产万劫不覆。
举个例子，一名赌徒从周进的赌场里借了一两银子，如果当天或是过几天连本带息给他还清也就罢了，但一个月之后这笔赌债就会变成几十两。此时这名赌徒还算有救，必须立即想方设法偿还，只因三个月过后原本一两银子的赌债就会变成令人咂舌的数千两之巨，如此巨大的数额完全超出了一个普通家庭的偿还能力，此时这名赌徒即使变卖自家所有家产再把自己连带全家人抵卖给周进都凑不够数，立时就是家破人亡的悲惨下场。
而赌徒的心理基本上所有人都知道，一个输红了眼的人能够借到十两银子，绝对不会只借一两，所以即使赌场账房对于个人每次的借款额度是有限制（普通赌客十两至百两不等，有钱豪客另行评估，自周进的赌场开设至今七八年间里，已有数千名赌徒成功入坑，连带殃及身边亲朋好友尤其直系血亲，从而导致周县及其周边地区自周进赌场经手卖身为奴者已达上万人次，仅此人奴售卖一项收入便就高达数百万两纹银。
每一名人奴的售价决定因素有很多，是由年龄、性别、身材相貌、强壮程度以及健康状况等等方面综合评估，当然最受欢迎的是姿色出众的少女和年轻少妇，遇到合适的买主往往可以卖出上千两银子的高价。男童女童次之，一般成交价格是在纹银百两之内，青壮男子成交量巨大，但是个体成交价格惨淡，买下只需纹银十两，团购还能打个八折。至于老年人以及残疾人基本上就是售卖过程中的赠品了，即使公开售卖之时偶然会有几笔成交，价格也只能以个位数的铜板计算，而单体价值为的尽皆属于精神异常者和重大疾病患者，当然这种人的成交纪录为零。
不过既然今天朱大少爷来了，那么这一记录只能就此作古：“我就不信邪了，这一把我还是押花，我押桌上的全部！”
第一把押花输了十两，第二把押花输二十两，第三把朱大少爷一举倾尽所有押下了整整七十两的银票，然后毫无悬念地输光了己身所携所有赌资：“开！”
第三把，仍是字。
“又是字？点儿真背，我呸！“
狠狠啐下一口唾沫，朱大少爷扬声叫道：“虚虚——还有银票吗？“
莫虚立在窗前，闻声摊开两手：“木有。“
那就没办法了，只能借钱赌了，于是乎朱大少爷气呼呼地走向隔壁偏厅账房处，一五一十说明原委，签字画押打下借条，成功筹借到了作为赌客生客的最高限额一百两银票：“这把我押一百两，老子今天就押花，跟你杠上了！“
主持本桌赌局的博头是一黑衣劲装的中年汉子，闻言瞥他一眼，心下叹了口气。
这博头姓孟名秋，乃是周县本地人，人称老秋或是秋爷，本身精于赌术，但是极少作弊，这种人秋爷以往见的多了，他又怎知他的生死完全掌握在老秋手中：“字字字——花花花——“
铁铜再一次落定于毯面之上，这一次仍是悄然无声，这一把仍然字面朝上：“耶！”
其间老秋并没有动任何手脚，如同前三把大家同样靠运气，连开四把“字”在赌桌上也很正常：“哈哈果然又是字，好在有只大明灯！“
这一把桌面上数十位赌客多半押的都是字，各自所押银钱从几十两到几百两不等，所以当朱大少爷面前的银票被清走之后大多数人眉飞色舞，矜持微笑者有之，欢呼雀跃者亦有之：“喂！明灯兄弟，下把你押啥？押字还是花？“
“押你大爷！“
朱大少爷重重一哼，只能扭头掉腚走人：“肿么又是字？真特么倒霉~~“
愿赌服输，不幸输光了钱又欠下一笔恶债的朱大少爷此时心情本就不好，还要被人当作明灯，此时一颗光头简直气到忽明忽亮：“我就不信了，咱们走着瞧！不过区区二百两银子而已，本尊这就回客栈去取钱，虚虚！“
莫虚跟上，拍拍他的肩膀安慰说道：“小赌怡情，大赌要命，我看还是算了吧大哥，输一点小钱找个乐子，玩玩得了。”
“不成！站住。”
二人同时说道，一人自是大少，另一人扯把椅子门口当中一坐：“一百一十两银，还来。”
此人一身青色短打，腰间佩刀，三角眼鹰钩鼻，年岁约莫二十七八，坐定后只把脖颈一扭，四下五六人瞬间围拢过来，个个都是满脸横肉的彪形大汉：“你说甚？找乐子？呵呵有意思，规矩懂不懂？”
且走不得，对于赌场来说朱莫二人乃是生客，赌债尚未还清之前若想离开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时留下足够的质物作为抵押，二是留下其中一人作为人质。而门中居中而坐之人正是周进的儿子周险峰，此时身为赌场少场主，早已留意到朱莫二人：“哥们儿，有话好说。”
莫虚笑道：“不过百十两银，我二人回客栈取来便就还你，不放心的话你可以派人跟着。”
“走一个，留一个，明白？”
“凭什么啊？”
朱大少爷冷笑说道：“你想死吗？你知道我是谁吗？”
“呦？”
一听这话周险峰可就乐了，人往椅背上一靠，二郎腿高高跷起，笑眯眯地柔声说道：“小弟弟，我不知道你是谁，你可知道我是谁？”
“咣！”
结果迎面照脸一拳，狠狠砸中了鼻梁骨，当即椅翻倒人仰飞，现场稀里哗啦乱作一团：“艾玛~~少主！找死！弄他！”